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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100年前印在木屐上的红漆描花图案在电脑屏幕里逐渐清晰起来，“95后”小伙梁家聪顿时热泪盈眶。
去年初，梁家聪辞去广州的工作，回到家乡东莞石龙，参与父亲梁锦泉木屐店的日常运营和木屐制作。1924年，黄鹤林在石龙镇创设“英昌木屐坊”，100年过去，到梁家聪这里已是第五代。
和历史沉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红漆描花传统木屐的受众群体较为狭小，主要用于东莞民间的喜庆大事，办理婚事、新居入伙等。随着人们习俗变化，这一百年民间手艺逐渐沉寂，目前，东莞只有梁家聪一家制作木屐的家庭作坊。
令人欣喜的是，年轻人的加入使其迎来了新变化，传统非遗也有了新的功能：新式木屐、迷你木屐、取材于红漆描花传统木屐图案的红包和联动“奇香菜馆”的“鸡屐复屐鸡”钥匙扣……
濒临消失的“木屐”
加入到木屐店后，梁家聪不再像儿时一样回答不出“家里是做什么的”“木屐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母亲在家中的小作坊里每天重复着打磨、画样、钉屐面等木屐制作步骤。梁家聪有时拿起笔学着父亲的样子描摹图案，也会跟随在父亲身后，帮忙给周边出售节庆用品的店铺送货。
收获认可之前，父亲梁锦泉走过一条曲折的道路。梁锦泉1984年加入木屐社，起初只分配到木屐的前置处理工作。在老师傅退休后，梁锦泉缠着早上晨练的师傅，请他喝早茶，求着师傅传授描花的手艺，有了师傅的带领，仅一两年便掌握了木屐描花的本领。后来木屐社解散，梁锦泉转为在家里生产木屐。上世纪90年代，梁锦泉制作的木屐远近闻名，火爆一时。
而后扑面而来的，是和许多非遗技艺和产品面临的普遍困境一样，随着时代的发展，木屐逐渐淡出人们的日常生活，市场需求大幅下降。这个东莞仅存的木屐家庭作坊也面临生存困境。
“坚持手艺，还是转行另求生计？”在这个三口之家有过几次讨论。梁家聪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刚上小学的他，饭桌上的话题常常围绕“木屐”展开。
好在，2010年4月，梁锦泉被列为东莞市第一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2010年5月，石龙的“红漆描花传统木屐制作技艺”被认定为东莞市第二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谋生的手艺成了“守艺”，梁锦泉决心做好传承，一步步走到今天。
梁家聪对“非遗”和“木屐”有自己的理解，是在2016年离家到广州读大学以后。当他走进岭南印象园、永庆坊，看到各地的非遗作品深受人们喜爱，有的还被赋予了新的变化时，他意识到，“这些非遗作品似乎跟我们家里做的木屐很像。”
梁家聪形容，这像是一种“血脉觉醒”。他翻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木屐的文献资料，从木屐的使用功能，到木屐工艺制作的原理。到后来，他还从世界各地搜集来了各种木屐实物……那时，他不仅向周围同学介绍木屐，还向报社、杂志社投稿，“就是想告诉大家木屐是什么”。
如今，如果有人问起梁家聪“木屐是什么”，他随时就能来一节“非遗小课堂”：一双手工木屐的制成，需要经历从制板到最后完工近20个复杂的工序。制作时首先要选好木材，锯成木板，再在木板上画样……
手艺人的“心流”
“成为木屐手艺人”并非梁家聪的人生必选项。
大学学的是光电信息科学与工程专业，第一份工作则与心理学相关，梁家聪没有想到，看似跟木屐没有半点关系的人生经历，却在自己参与到木屐店运营后，惊奇地发现，“过往的每段经历都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契机发生在2022年，在政府的帮助下，父亲的作坊从家里搬到了中山东路繁华路段，这也意味着销售模式也从原来的To b转为To c。做了一辈子木屐的梁锦泉从未直接面向消费者出售自己的产品，更不知道怎么“吆喝”才能吸引来更多的生意。为此，梁家聪打算暂时回家先帮父母把店里的事理顺后再作打算，没想到，转眼就做了2年。
粤语里有个词叫“见步行步”，意思是看一步走一步，强调随机应变和灵活应对，这个词恰好描述了梁家聪的心态。
一次，梁家聪漫步在石龙老街，他在手艺人身上，看不到急躁和慌张。“他们对作品全情投入，一心只为创造出更好的作品，有的手艺人创作时可以几天不出门。”梁家聪发现，“这种状态恰恰与许多人的‘焦虑’相反。”
看到身边的手艺人时，梁家聪立刻联想到了心理学里有关“心流”的描述，他说，“心流是人们在全神贯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沉浸其中的忘我状态。手艺人在心流状态下，个体会有高度的兴奋和充实感。”
在木屐店工作时，梁家聪自己也感受到了作为手艺人的“心流”状态。
他与父亲一起，将传统木屐技艺与现代审美巧妙融合，创立新品牌“锦屐Fah Kek”，开发了不少新产品。其中，反响最好的文创产品是迷你木屐冰箱贴。“尺寸虽小了许多，可同样是用传统工艺制作，严谨沿用猪胶底、底漆、面漆、描花、钉皮等手工形式。”梁家聪介绍说。
迷你木屐的出现，很好地解决了“好看归好看，但买大木屐回家不知有何用”的心理，也让源于民间的传统木屐在保留原本寓意的基础上，有了新的功能。
每一双木屐的图案都有名字：喜鹊登枝、凤凰呈祥、一帆风顺、翩若惊鸿、鸿鹄之志、鹤听竹林等，都表达着希望收到木屐的人“步步高升”、生活“有声有色”的美好寓意。许多慕名前来购买的人说，“好寓意、有新意，将其作为赠礼庆贺亲友结婚、开业、寿辰再适合不过了！”
不仅如此，他还在积极探寻着木屐的一切可能：尝试新的皮面、搭配好看的布料、把爸爸的描花手艺运用在其他物品上……
让老街“活”起来
照料家中的木屐店工作之余，梁家聪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与三位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打造了一个名为“游阅石龙”的项目，致力于导赏调研、社区营造、文化保育，他们用创新的方式，让石龙老街“活”了起来。
在梁家聪眼里，不同于广州上下九骑楼被“穿上”了统一制式的“外衣”，也不同于恩宁路骑楼因旧城改造变成无甚生活气息的旅游景区，石龙的骑楼依然不少是上居下铺、前铺后仓，亲仁善邻的景象随处可见，进入这个社区就能感受到这里的生活气息。
作为“东莞非遗第一街”，石龙镇的中山中路不乏非遗手工店铺。步行其中可以看到好几家非遗项目的老店，不仅有梁家聪家经营的传统红漆描花木屐，还有新昌鼓、李全和麦芽糖、石龙麒麟、纸扎灯笼等老店。而梁家聪的工作，就是把这些老店介绍给来到这里研学、参观的人们。
梁家聪告诉记者，在石龙老街，每个手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德和兴”百年老店，传承人郭润棠坚守着醒狮头制作技艺，他的曾祖父郭清从广州带回到石龙的技艺，如今已传承至第四代；在新昌鼓店，第五代传承人叶浩和在哥哥去世后接手经营新昌鼓铺，继续对制鼓技艺进行钻研，还制作了迷你新昌鼓等文创产品，深受广大青少年的喜爱。
梁家聪和他的团队，正是通过拜访这些传统手艺人，让更多人了解到他们的故事，让老街的文化得以传承和发扬。
去年10月，梁家聪和团队还尝试着把骑楼街的日常和骑楼人家的B面，用音乐的形式联结起来。他们找来了一支石龙本地的乐队，在老街办了一场演唱会。演出当天，从中山东到中山西，乐队和工作人员拉着设备，步行至12间店铺，“和街坊打成一片，玩到一起去。”
对乐队成员来说，以石龙市民的身份行走在中山路，已经很多次了，但以乐队成员身份穿梭于骑楼街不同店铺演唱，还是第一次。
“希望我们的社区融入新的活力，好了大家才能好自己。”梁家聪说。这几天，他还参与到政府关于活化石龙老街的项目讨论中，他希望自己成为街坊和政府之间沟通的桥梁，“综合多方意见，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得更好。”
采写：南方+记者 薛屏 章倩倩
设计：孙沛川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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