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苏东坡五百年的诗歌缘

凤凰五色小，高韵远徐闻。

正使苏君在，谁为黎子云？

这是明代戏祖汤显祖为缅怀苏东坡而写下的诗句，从而开启他们之间五百年的诗歌缘。

“苏君”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北宋苏东坡。据说当年苏东坡初到海南儋州，缺少朋友相伴，见到海南特有的一种被称为“小凤凰”的鸟叫五色雀，竟高兴地把它当成能慰藉自己的知心朋友。后来，苏东坡在海南又遇上黎子云那样聪明好学的学生，与之交朋友，自己在学业上帮助学生，学生在生活上帮助自己，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黎子云是苏东坡流放期间培养的得意门生，琼州第一位进士。

汤显祖初到徐闻，当时的心情也与苏东坡相同。在徐闻没有知心朋友相伴，想找个人来倾诉心声都没有。听闻苏东坡初到海南能有一群被称为“小凤凰”的五色雀在身边陪伴度过短暂的寂寞期，因而他也很期待能有人与他互诉衷肠，哪怕是像苏东坡那样有一群小鸟陪伴也无妨，同时要是能遇到像黎子云那样聪明好学的学生更好。这也是他萌生在徐闻办学兴教的一个初衷。

作为中国的两大文豪的苏东坡和汤显祖，他们既是勤政为民的好官又是著名的文学家，他们在相隔494年的不同的时代背景下被贬岭南，一个于北宋绍圣四年（1097）四月流放海南儋州途经徐闻，一个于明万历十九年（1591）四月添注徐闻典史。面对徐闻茂盛的绿植被、温暖和煦的阳光、新鲜美味的食材，他们或诗或文，在抒发情感时都留下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文化故事。

苏东坡为官勤政清廉，常以“廉能生威，廉能聚人，廉能聚心”“功废于贪，形成于廉”“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名节重于泰山，利欲轻如鸿毛”等勤廉警句自勉，后被贬谪海南儋州途经徐闻时曾留下诗句：“岂曰寻幽赏，微名远绊身。归心流水急，宦兴白云深”（现徐闻县那平堰有石刻为证）；诗歌《六月二十日夜渡海》：“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还有《伏波庙记》一文：“汉有两伏波，皆有功德于岭南之民。前伏波，邳离路侯也。后伏波，新息马侯也。南越自三代不能有，秦虽稍通置吏，旋复为夷。邳离始伐灭其国，开九郡。然至东汉，二女子侧、贰反岭南，震动六十馀城。世祖初平天下，民劳厌兵，方闭玉关，谢西域，况南荒何足以辱王师，非新息苦战，则九郡左衽至今矣。由此论之，两伏波庙食于岭南者，均也。古今所传，莫能定于一。自徐闻渡海，适朱崖，南望连山，若有若无，杳杳一发耳。舣舟将济，眩栗丧魄。海上有伏波祠，元丰中诏封忠显王，凡济海者必卜焉，曰：‘某日可济乎？’必吉而后敢济。使人信之如度量衡石，必不吾欺者。呜呼，非盛德其孰能然！自汉以来，朱崖、儋耳，或置或否。扬雄有言：‘朱崖之弃，捐之之力也，否则介鳞易我衣裳。’此言施于当时可也。自汉末至五代，中原避乱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礼乐，盖斑斑然矣，其可复言弃乎！四州之人，以徐闻为咽喉。南北之济者，以伏波为指南，事神其敢不恭。轼以罪谪儋耳三年，今乃获迁海北，往返皆顺风，念无以答神贶者，乃碑而铭之。铭曰：至险莫测海与风，至幽不仁此鱼龙，至信可恃汉两公，寄命一叶万仞中。自此而南洗汝胸，抚循民夷必清通。自此而北端汝躬，屈信穷达常正忠。生为人英没愈雄，神虽无言意我同。”他在《伏波庙记》中写的“四洲之人，以徐闻为咽喉。南北之济者，以伏波为指南”这句话至今还影响当下。

宋丞相李纲于建炎三年（1129）谪官万安，南渡琼州海峡之前，欲谒伏波庙，因病未果，遣子代祭，并求吉时。李纲在《威武庙碑阴记》中介绍了自己将苏轼《伏波庙记》书碑刻石的缘由和过程，还特别记载了亲身经历的伏波将军灵验实例：“既得吉，夜半乘潮而渡，翌日至琼莞，恬无惊忧。后三日，祇奉德音，蒙恩听还，疾良愈。恭祷行宫，卜以十二月五日己丑北渡，不吉，再卜六日庚寅，吉。果己丑昼风霾大作，庚寅乃息。日中潮来，风便波平，举帆行，安如枕席，海色天容，轩豁呈露，不一时已达岸，乃知神之威灵肹蚃昭著若此，苏公之言信不诬也。”他刚到海南万安3天就接到诏令调任湖广宣抚使兼潭洲知州。由此，李纲心里非常高兴，也非常认同苏东坡把自己“‌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的贬谪之路比喻为“奇绝斯游”而回应说：“老坡去后何人继，奇绝斯游只我同。”

后来，有人看了苏东坡的《伏波庙记》和李纲《伏波庙碑阴记》之后，就叫人画了苏东坡遗像悬挂在伏波庙中供后人瞻仰。于洪武年间，原在讨网村海滨的伏波庙，也随县治迁宾朴村。苏东坡的遗像还移挂于伏波庙中。清宣统《徐闻县志》：伏波庙，在县南门内（现县老法院的旧衙门址），苏轼、李纲有记，久圯（秩祀志，卷之六）。清光绪廿八年，许南英“委署徐闻县”。“余壬寅出宰徐阳，官廨湫溢，别赁东道观为儿辈读书舍，以石搨苏文忠（伏波庙内）遗像悬于斋中”（许南英语）。为此，他在徐闻任职期间，常以苏东坡为榜样激励子女热爱读书，这才造就了中国文学家许地山的横空出世。

汤显祖被贬徐闻添注典史期间，曾以“不乱财，手香；不淫色，体香；不诳讼，口香；不嫉害，心香等四不四香”“宁学孔子三分礼，不犯萧何六尺条”等警句自勉，并常以“不贪为宝”的故事教育部属及众人。他在徐闻带头捐资建有一座书院名叫贵生书院，并写有两篇文章《贵生书院说》《明复说》等点明他建贵生书院的初衷。

另外，他还留有“天地孰为贵，乾坤只此生。海波终日鼓，谁悉贵生情”等《海上杂咏20首》专门记述在徐闻的生活片断。而更有意义的是他在徐闻构思了中国最美丽的爱情神话故事《牡丹亭》至今仍影响深远。2016年6月，徐闻县举办汤显祖学术广东高端论坛时，国内研究汤显祖学术的专家学者观看了雷州话版的《牡丹亭》和《贵生情》之后都纷纷表示：“《牡丹亭》结胎于徐闻，手写于遂昌，完稿于徐闻。”

这两位大文化大家也是一名民间美食家。苏东坡吃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吃生蚝后忍不住写信告诉儿子说：他一路南来发现了一种美食，就是“烤生蚝”，味道鲜美，做法简单，只要放在火上烤一烤就可以了，还特别叮嘱他儿子，千万不要告诉北方人，不然都跑去吃“生蚝”，很快就被他们吃完了。汤显祖吃槟榔“但得槟榔一千口，与君相对卧红笙”、吃螃蟹“月晦来书蟹，脂膏脱满筐。绀花浮凝点，犀箸走流香”等。汤显祖还经常下乡问俗，先后到了递角场、白沙湾、磊沓湾、石门岭、六极岛等，一路走来都留下了许多美丽动人的文化故事。2025年5月，中国作协副主席、四川省作协主席、“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阿来一行前来广东考察东坡文化，对徐闻县挖掘和传承弘扬东坡文化给予了肯定，并对徐闻县宋代递角场东坡文化遗址的保护工作提出很好的意见和建议。

苏东坡、汤显祖一路南下，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或诗或文，看着徐闻茂盛的绿植被，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情也逐渐由阴沉转为高兴，这从他们在当地所留下的诗文就可以觅见。他们的勤廉思想和遗留下的文化遗篇都是当地非常宝贵的文化财富，都是非常值得我们今天去研究和学习，同时也是我们今天发挥文学赋能“双百行动”、助推“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的一大文化依据。

参考文献：清康熙《徐闻县志》、清宣统《徐闻县志》、汪维宏著《探析苏轼的廉政思想》、李堪珍著《宋代雷州徐闻递角场初探》、王孝著《宋苏轼 李纲涉徐渡琼浅探》、吴凯著《贵生鼓情》

撰文：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