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心砺技！广州番禺匠人“鼓”传龙舟精气神

当最后一颗铁钉铆入船身，当龙睛被朱砂点亮，一艘龙舟便有了形魄，但要让这条“游龙”真正活起来，还需要鼓声唤醒它的心跳，罗伞赋予它华裳。在番禺，这些看似配角的文化符号，也是龙舟灵魂的缔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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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匠人“鼓”传龙舟精气神

要扒好龙舟，一面好鼓必不可少。小谷围街穗石村的林志兴，是番禺为数不多仍坚持手工制作龙舟鼓的匠人。55岁的他，从事龙舟鼓制作已有35个年头。

二十岁那年，林志兴拜入广州著名龙舟鼓制作大师陆贞民门下。在中渝鼓乐场潜心学艺十余年后，他才真正掌握这门技艺的精髓，最终自立门户。

“龙舟鼓就是扒龙舟的灵魂。”林志兴常说：“桨手们全凭鼓点节奏发力。若自家鼓声被别家盖过，整支队伍的气势就会受影响。”在他看来，一面好鼓不仅要声音洪亮，更要经得起岁月考验。

“制作龙舟鼓，选材是门大学问。”林志兴摩挲着一块木料说，要想鼓声清脆洪亮，木材的选择至关重要。在林志兴的工作坊里，进口的菠萝格和南美柚木是最常用的材料。“不是越贵越好，关键要看木质的坚硬程度。”有时他也会选用香樟木，这种木材天然防虫防蛀，但音色会稍逊一些。

“直径65厘米的木材最理想。”林志兴解释说：“现在市面上多见63厘米的鼓，但稍小一点的鼓身反而能让声音更清亮。”选好木料后，繁复的制鼓工序才刚开始。从掏空鼓桶到蒙皮、刮皮，再到最后的试音打钉，每一步都考验着制鼓人的技艺与耐心。

“最费力的要数制作鼓桶，得把整块木料中心完全掏空，干完活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林志兴说着伸开自己的手掌，仅右手就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老茧，记录着这些年与木头“较劲”的岁月。

每年龙舟季前，林志兴的工作坊格外忙碌。今年端午节前，他已经赶制出近20面新鼓，还为30多面旧鼓进行翻新维修。“每面鼓都有自己的性格，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笑着说：“就像龙舟上的鼓手一样，要用心去感受。”

龙舟鼓等牛皮鼓虽然常见，但其制作工艺现在却鲜有人知。林志兴说曾收过两个徒弟，一个学了半年、一个学了2天，都因制鼓太辛苦、收入低，中途放弃了。2024年，林志兴申报了龙舟鼓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我会一直把龙舟鼓做下去，也希望这门技艺还能有更多人传承下去。”对于林志兴而言，这不仅是一份生计、一门手艺，也是一种情怀与传承。

13道工序打造龙舟鼓 “心跳”密码

制鼓过程是一场耐心与专注的修行，每一道工序都倾注着匠人的心血。除了选好木材，更重要的是挑“好皮”，“制作龙舟鼓只能选用特定的水牛皮，而且必须是牛的后颈部位的皮。这部分的牛皮皮脂少、疤痕少，厚度适中，纤维韧性极佳，能够使鼓声更加清脆、响亮。”林志兴解释道。

制鼓工艺十分讲究，其中制鼓皮是最为关键的一个环节。林志兴指着面前的一整片牛皮介绍，要先把牛皮浸泡一下，最好在天气比较干燥的日子晾晒牛皮。只见林志兴先按鼓的大小裁剪出一片，然后双手稳稳地握着刨刀，在牛皮背面用力均匀地来回刨，一层层白色的皮屑随之刨出。“这一环节最考验功力，整片皮要削得厚薄适中且均匀，稍有不慎，牛皮就破了，而如果皮太厚，鼓的声音就不清脆了。”林志兴一边操作一边说。

牛皮刨制完成后，林志兴便在牛皮上钻孔，随后将用于串联牛皮与绳索的牛筋条套在牛皮上，并绑上木楔。接着，利用粗绳将牛皮固定到龙舟鼓上。此时，底下的千斤顶发挥作用，将龙舟鼓向上顶起，绳索逐渐拉紧，套在鼓上的牛皮也变得越来越贴合鼓身，最后再一遍遍地反复手工压实，完成蒙皮工序。

对于林志兴而言，整个制鼓过程中最具挑战性的是“调音”环节。他需要借助专业机器一边拉紧绳索，一边敲击鼓面，经过无数次反复磨合与调试，才能调整出最佳的音效。尽管林志兴未曾专门研修过音乐，但在多年的摸索与实践中，早已深得让龙舟鼓“飙高音”的精髓，当中的“度”只可意会却难以言传。经过道道烦琐且严密的工序之后，便可以打鼓钉了，骨钉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稀疏，密了容易伤到鼓皮，稀疏则容易松垮掉，一只新龙舟鼓要打约230颗钉子。随后，便可在龙舟鼓上涂漆，并写上村名。

做一只鼓，要经过13道工序，而且很大一部分都是体力活，两个人一起制作，需要13-15天左右完成。当记者问到哪一道工序最繁琐时，林志兴说：“制鼓的每一个步骤都很艰难，但每一个工序对我来说又很容易，一步步摸索，才让‘艰难’变得越来越‘容易’。”年复一年，林志兴却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枯燥，他力求在每一道工序上都精益求精。

方寸罗伞“扮靓”龙舟形魂

除了龙舟本身，罗伞、头牌等装饰物也是龙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番禺的洛浦街，西三村和东乡村更是将龙舟装饰做到了极致，他们坚持采用传统手工制作的罗伞和头牌，力求在端午扒龙舟中展现最本真的传统文化魅力。

“我们村历来重视龙舟文化的原汁原味。为了在今年扒龙舟时表现得更出色、更具标志性，我们对龙船进行了精心‘装扮’，其中最重要且最抢眼的就是今年定制的4个全新罗伞。”西三村相关负责人表示，为了确保罗伞制作的品质和独特性，村里特意寻访到广州戏服非遗传承人何凤婷团队操刀制作。

“每年端午节，兄弟村之间都有‘招景’‘趁景’的传统活动，各个村都会将华美绚丽的罗伞和旗帜插在龙舟上，比比谁家的更胜一筹。手推绣制的罗伞、头牌针脚细腻，图案灵动。西三村和东乡村选择我们，正是看中了这种传统手工制作的独特韵味，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想把自己村的传统特色流传下去。”一直以来，西三村和东乡村的罗伞、头牌都由绣娘手工完成，从画图到挑穗，前后需要30天到45天的时间。

一针一线传承罗伞非遗美学

在广州状元坊戏服厂的工作间里，何凤婷团队的绣娘们正忙着赶制西三村的龙舟罗伞，一旁整齐摆放着已完工的龙舟头牌、百足旗、方旗。“罗伞相当于龙舟的'衣服'，承载着村落的文化记忆，既要美观又要体现村落特色。”何凤婷介绍道：“西三村和东乡村特别注重保留传统工艺，坚持采用手推绣工艺，每一个罗伞和头牌的设计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每个罗伞都长得一样，龙舟斗艳就没有了意义，甚至会失去村落流传多年的民俗文化。”

罗伞的制作工序极为烦琐，主要包括画图、针图、印图、配色、绣花、打浆、熨烫、裁剪、钉星镜、车缝、挑穗等十余道工序。罗伞主要包括上衽、中衽、下衽、飘带等结构，大小从5尺到8尺不等。一般来说，罗伞上衽多绣福鼠、花草、祥云的图案，中衽印有如窗口一般的方框或圆框，称为“景”，“景”内绣花鸟图案，下衽是最吸睛的，常以双龙、麒麟、八仙等为主体图案。

“番禺和广州其他区域的龙舟文化各具特色。”何凤婷介绍：“各处乡村各处例，不同村落敬奉的神明也不一样，因此罗伞图案也丰富多彩，有双龙、双凤、龙凤、八仙、麒麟等多种样式。”她指着正在制作的西三村罗伞说：“这个罗伞的图案设计都是根据西三村的传统来确定的，采用双龙戏珠的图案。头牌也根据西三村的村名，我专门设计了3条龙的图案，特别精致，这些丝线在阳光下会呈现特殊的光泽，远远看去就非常有气势，手推绣的立体感和层次感是电脑绣花难以企及的。”

“罗伞不仅是龙舟的装饰品，更寄托着吉祥寓意。”何凤婷解释道，古代帝王仪仗中的伞盖象征荫庇天下，而龙舟罗伞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寓意着风调雨顺，护佑人们在扒龙舟时平安顺利。

正是罗伞匠人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让西三村和东乡村的龙舟在历年端午都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的罗伞不仅图案精美，更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端午节后，西三村和东乡村的罗伞会被精心保存起来，成为村落的文化记忆。何凤婷说：“现在越来越少人真正用传统手工去做罗伞，有的村子也很担心，自己村一直流传下来的罗伞图样会失传，但只要他们找到我，我就会尽全力帮助他们留下一份自己村的文化印记。看到村民对我们制作的罗伞如此珍视，更坚定了我传承这项工艺的决心。”

“相信今年端午节，西三村和东乡村的龙舟罗伞依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傲视群雄，无人能出其右。”何凤婷信心满满地说。

在番禺的龙舟文化里，鼓与伞从不是配角。鼓点里藏着匠人三十五年的掌纹老茧，罗伞下绣着村落数代人的精神图腾。当鼓槌敲醒珠江的晨光，当绣针挑动端午的云霞，这些被时光淬炼的传统技艺，正以最鲜活的姿态，让龙舟文化在浪尖上永续生长。

来源：番禺融媒

策划：陈海生、孙轶英

文字：代红燕

图片、视频：许兴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