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中旬,厉延琳将迎来26岁生日。这是她留学归国回到深圳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也是登顶珠穆朗玛峰后的第一次生日。
25年前,她一周岁生日时,时年69岁的爷爷厉以宁为她填写了一首《钗头凤》,上阕写道:“粉裙裤,花间路,晃摇迈出人生步。杏红腮,笑容开,不须牵手,试上阶台,乖!乖!乖!”
25年间,“晃摇迈出人生步”的厉延琳先后在深圳、北京、波士顿求学,从20岁时开始登6000米以上的雪山,在22岁、23岁两次攀登珠穆朗玛峰未能登顶后,今年5月21日10时48分登顶珠峰。
2024年5月21日10时48分,厉延琳登顶珠穆朗玛峰。
2024年5月21日10时48分,厉延琳登顶珠穆朗玛峰。
在她任职的华大集团,她是第十位登顶珠峰的员工。在家里,她成为第二个登顶珠峰的人。
2020年5月28日9时57分,她的父亲、松禾资本合伙人厉伟登顶珠峰。这一年,她也与父亲一起攀登珠峰,但因冰雪哮喘等身体原因没能登顶。不过她一直没有放弃,三次攀登珠峰也见证了她的成长。
第一次攀登珠峰是2020年,她与父亲同行,更多是一个女儿的角色,沉默寡言;第二次攀登是2021年,她独立出现在队伍中,而且队伍中居然女性更多,让她认识了很多优秀的姐姐;第三次的2024年,她更加自发地训练,作为华大集团科研项目的受试者之一,与同事们一起完成了攀登、科研“二合一”的挑战。
珠峰归来,她有了更大的人生版图。在接受南方+采访时说:“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有一座自己要攀登的珠峰。”“只要是在生活中努力打破极限、挑战自我、认真生活的人,都是登峰者。”
未来向何处去?或许就像那首《钗头凤》的下阕:“望高处,飞尘雾,未来当学常青树。畅胸怀,自成材,漫长年月,怎做安排,猜!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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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女孩厉延琳:26岁,攀登珠峰三次,全家第二个登顶
以下根据厉延琳的讲述整理而成:
我从小到大主要在深圳生活,高中三年在北京北大附中道尔顿学院学习,跟我舅舅、舅妈住在一起,2017年出国去波士顿学院读书,中间因为疫情和想登山休学过两年,2023年毕业之后就回到深圳,加入了华大集团。
我平常不算特别喜欢运动的人,喜欢打打羽毛球,看看喜欢的比赛,20岁以前没想过我这种素人也能登珠峰。
我攀登了三次珠峰,今年才第一次看到珠峰顶是什么样子。
我登顶的时间是5月21日10时48分,是华大登山队里最后一个登顶的,从海拔8300米到8848米,用了8小时40分左右。虽然我老说自己是最后一个,但真的没什么丢人的,因为我一直是队伍里比较偏慢的那个,能在关门时间前登顶已经挺开心了。
其实在登顶前两个小时,就是我们已经看到最后一个难点时,我跟向导核实完,心里就有数了,觉得自己肯定能成功登顶,所以真的登顶后,我反而没有那种想要哭的冲动,就是非常非常开心和感动。
开心是自己终于达成了5年来一直想要达成的目标,做了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感动更多是觉得感谢山神、感谢队友、感谢向导,很开心和大家一起达成目标。
登顶后,我觉得我的体能还有一定富余,后劲很足,越往下走越开心,一次都没有哭过了。
厉延琳在登顶珠峰后下撤。
厉延琳在登顶珠峰后下撤。
我们当天本来要下撤到倒数第二个营地,也就是7790米的C3营地,但路上有冰壁,对我这种恐高的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地形,所以下撤到最后一个营地——8300米的突击营地时,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耗掉了全部体能,下撤到8250米时我就完全走不动了。
当时我跟我向导描述,如果让我在这里坐下,闭上眼睛的话,我可以下一秒就睡过去。向导也非常负责,一路不让我多休息,让我一点一点挪下去。向导后来跟我说,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向导在很危险,很可能就醒不过来。
我最大体验的就是,来登珠峰的话,一定要把体能准备充足。
事实上,在珠峰上下不来的人里,很多都是意志力极强但体能不足的人。因为意志力不够强的人,他前半段就会放弃,但是意志力强的人,会让自己硬咬牙撑到顶峰,可实现目标后,就很难还有那么强的意志力了。
当体能不够时,你的意志力并不足以支撑你下到一个安全的营地,所以体能一定是最最重要的。
身体和心理其实也是相互影响的。这次我从拉练开始咳嗽,一开始也是小咳嗽,所以休整的时候,我就回日喀则照了个肺片,很幸运这次没有阴影。整个冲顶过程中,我基本没有咳嗽,等真到了8848米开始咳,然后一路咳下来,感觉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有时你心理上是坚定的,生理上的问题会被暂时压下去。比如说我登顶后下撤的那一段,明明恐高症已经把我的体能耗尽了,但是因为我有一个想要到8300米营地和同伴交流的目的,让我坚持到了那里,所以心理强大在山上还是很重要的。
在整个登峰的过程中,我的心态不能算很好,中途还因为不同原因崩溃过几次,根本原因还是怕自己登不上去,谁都对不起,我也特别希望能让我爸认可我。
崩溃归崩溃,这次我真的没有想放弃。让我感动的是,每次我遇到问题,都是团队的人陪我一起度过。
有一次从5800营地向6500米拉练时,风雪交加,因为我本身就比较怕冷,那天穿得也不够厚,全程身体都没热起来,快到终点时就走不动了,蹲在地上哭。当时余国明老师(华大运动的专家顾问)帮我找来向导,让向导慢慢带着我走,后来到了一个休息点,华大的同事旦增旺姆脱了外面一条裤子给我穿上。
珠峰北坡上有三个难点,分别是第一台阶、第二台阶、第三台阶,第二台阶是最难的,传说中的“中国梯”就在第二台阶。
我爬第二台阶时也快哭了,这个台阶分三个梯子,上了第二个梯子之后是一个平台,平台上面就是“中国梯”。我在这里看到了以前一位登山者露出的靴子,当时就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爬到了“中国梯”的顶部,顶部上面不是平台,而是还有一块大石头,我就在那块大石头上卡住了。
当时我心里开始慌了,不知道脚和重心该怎么放,怕万一我也下不来,以后就要留在这里了,后来就在那里悬停了一小会儿。
这时向导拽了一下,把我拽了上去,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让向导拽,其它时间我都是自己走,或者让向导帮我扶一下。爬上去之后,我就跪在地上,掉了几滴眼泪。
整个过程中最大的挑战,综合起来说还是克服自己的恐惧,因为这个恐惧不仅有我恐高上的难题,也有对自己的不自信,还包括因为不自信在心理上出现的动摇。
让我惊喜的是在最后冲顶那天,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体能比2023年攀登卓奥友峰时有大幅提升。我攀登卓奥友峰时遇到一个岩壁,哪怕有向导在上面拽、下面推,也是非常艰难才上去,因为当时自己的核心已经几乎没力气了。
但在珠峰上,我在相似的地形上完全没有困难,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上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体能真提升了。之前大家都跟我说你的体能肯定有提升的,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2024年5月21日,厉延琳即将到达第二台阶。
2024年5月21日,厉延琳即将到达第二台阶。
我们真正冲顶那天,是凌晨2点左右出发的,当时天气非常好,没有风。前几天雪也下得非常大,覆盖住了很多石头,让我们更好走了。刚出发时,看不到星星、月亮,只有登山队里大家头灯上的灯光。
走到大概一半的时候,我们看到远处的一片灯带,那是南坡登峰者的光,我们最终会在珠峰顶上交汇。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有力气的话,我要把头灯摘下来跟他们挥一挥,但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那么干。
我走了8个小时40分左右登顶,中间饿了就吃巧克力和能量棒。登顶后,我看到华大登山队的队友们都在,同事们围在一起做各项检测。
我的队友旦增旺姆是第一个登顶的,她在珠峰顶上停留了两个多小时。为了采到科研样本与数据,她还把自己的衣服拉开、面罩摘下来,汪老师(华大集团董事长、联合创始人汪建)、吕钟霖、马啸等人也摘下了面罩,在无氧的状态下来做测试、获取数据。华大人真的是为科学献身,舍小我成全人类大我。
能做到这一点真的很不容易。从6500米营地冲顶出发开始,我就一直戴着氧气面罩,吃饭时吃几口就要停下来吸氧,长时间不吸氧真的是很大的挑战。我也非常期待最后出来的科研成果。
2024年5月21日,70岁的汪建登顶珠峰后摘掉氧气面罩,在珠峰顶采集静息态脑电数据和皮肤微生物样本。华大集团供图。
2024年5月21日,70岁的汪建登顶珠峰后摘掉氧气面罩,在珠峰顶采集静息态脑电数据和皮肤微生物样本。华大集团供图。
汪老师今年是第二次登顶珠峰,登顶固然很重要,但是其实在他眼里没有那么重要,他更想采集到一些比较“有趣”的数据,去完成“华大珠峰行动”的科研目标。
以往在珠峰上做的科研活动,很少能采集到8000米以上甚至8848米的比较全的人体数据。在华大珠峰科研计划里,我们在高原适应性训练和攀登过程中,持续监测和采集了从0米到8848米不同海拔高度下核心队员的生理指标、脑认知、眼动、眼底、运动机能、心肺超声等多维表型数据,获得了基因组、蛋白组、代谢组、影像组及细胞组等多组学数据,我也是受试者之一。
这次攀登,其实不只是攀登一个物理高峰,不只是挑战身体的极限,也是在攀登科研领域无形的高峰。
我在顶上待了半小时左右。一路上,我的手机都是关机,所以到峰顶上还有电,我就用自己的手机拍了360度视频。
从珠峰顶下撤,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走路,休息一般也就能休10分钟,最终没能按计划下撤到7790米的C3营地,只下撤到了7900米的地方。
8300米时我已经力竭了,后来那400米是硬生生挪下去的。400米是垂直距离,看数字可能感觉不高,还不到梧桐山海拔的一半,但山上氧气稀薄,即使吸氧也只能缓解,无法达到平原的氧气浓度,因此每走一步都很费劲。这时就连向导都不是在平原上走路的状态,比原本的速度慢很多。
平时我们在平原走路,你不会数你一口气能走多少步,但是在山上我的速度就是喘4口气走一步,平缓一点的路喘2口气走一步,路最陡的那一段是8口气甚至16口气。
等到了7900米的地方,天已经黑了,也有了扎营的条件,没必要下到7790米的营地,就跟向导一起在帐篷里住了一晚,吃了自热米饭。
这时手机已经有信号了,我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爸爸妈妈,他们说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就记得他们特别开心,说特别为我骄傲什么的,知道他们已经在从深圳到大本营接我的路上了。
第二天,我们又是走到天黑,到了6500米的C1营地。
第三天,我们往5200米海拔的珠峰大本营走。大概在5500多米的冰河边,我爸上来接我。他陪着我一路下行,离大本营还有2公里,碰到吸着氧来接的我妈,姑姑一直吸着氧在大本营附近等我。
我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是可以的,第二句说的是:你是不是胖了?
当时把我给气坏了。实际上我还轻了两斤,比我想象中轻得少一些,可能一是因为大部分时间伙食还不错。大本营和6500米营地能吃到厨师正常做的饭, 7028米的C2营地还能吃到一些米饭、面条,最后两个营地只能吃自热米饭或者方便面,再加上我为了怕自己体力不够,就硬塞了很多吃的。
我妈妈就抱着我哭了很久,啥也没说,特别激动。比起安全,她更担心的可能是如果我爬不上去,会不会对自己打击很大。她知道我有点自信心不足,怕我再受打击。
因为家庭的原因,我从小接触的成功的人太多了,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如他们,越长大越发现和别人的差距,所以我从小挺缺自信心的。
其实大家都跟我说,不要跟别人比,做自己就好,但我还是挺难做到的。
这次登上珠峰,我感觉自己自信了很多。以前虽然顺利地读了书、毕了业,但依然一直没有完成一件让自己骄傲的事情。
登山的确是我这几年里自信心的重要来源。
不过,我是那种绝对不会说征服高山的一类人。
我特别相信山是有灵性、神性的,而且你的确没有征服它,它不可能被征服,你只是爬上去了而已,并不代表着你比它厉害,或者说是你把它踩在了脚下。
我更愿意说,感谢山接纳了我。如果要说征服的话,你征服的不是山,你征服的是过去没有登上山的自己。
2024年5月21日,厉延琳向珠峰第三台阶攀登。
2024年5月21日,厉延琳向珠峰第三台阶攀登。
我之所以开始登山,跟我爸的“忽悠”有关。
2018年5月,我爸作为北京大学120周年校庆珠峰登山队队长,在8300米突击营地做指挥,没有登顶。但回来后,他给我看了队友在峰顶拍摄的360度俯瞰视频。
那个视频里的场景震撼了我,让我突然有一种我也想去这个地方的冲动,因为那个角度真的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5年过去,我对那个视频的印象其实已经模糊了,但感觉一直没有忘,今年登顶后,我也在顶峰“复刻”了一份360度视频。
因为我爸打算第二次攀登珠峰,2018年7月20日左右,我刚过完20岁生日,他带我攀登了拉萨附近的海拔6010米的洛堆峰。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雪山,因为爬得比较顺利,所以后面对海拔7000米、8000米以上的雪山也没有那么大恐惧。
2019年7月,我去攀登了卓木拉日康峰(海拔7034米),9月攀登了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海拔8201米)。要从北坡登顶珠峰,要求登山者有攀登过6000、7000、8000米以上雪山的经历,这些是攀登珠峰的训练和必要条件。
卓奥友峰我攀登了两次。2019年那次,在冲顶那段时间颈椎病发作,出现了头晕、恶心、呕吐的症状,登得特别痛苦,好几次我都问向导:“如果我放弃了,还能不能登珠峰?”向导说不行,我就咬咬牙再走,然后又走不动了,再给自己打气。就在我濒临放弃、但又始终没从自己嘴里说出“放弃”两个字时,团队因为天气原因下撤的决定把我救了,当时我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2023年9月,我跟华大的同事一起登卓奥友峰,让我印象更深。我7月刚毕业回国,体能训练不充分,也有两年没登过雪山了,再加上8月第二次感染新冠病毒,一开始拉练,我就发现自己是队伍里体能最差的。爬到倒数第二天,我爬得已经非常艰难。
当时我甚至想过,要是像2019年那次一样,再因为天气等原因让大家都撤就好了,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下撤了。
真正到冲顶那天早上,我们需要凌晨一两点起床,向导问我还要不要继续爬,我当时又困、又累,头又晕,觉得自己快要挂了,心里叫嚣着要放弃、继续睡觉,但当时有一句话出现在脑海里:“如果我今天放弃了,明天的我一定会恨今天的自己。”
最终,我还是咬着牙出发了,每走一步就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句:“8000米!”
走到8000米高度时,天刚蒙蒙亮,我还没有意识到已经到了,是向导提醒我才知道。
那一刻,我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感觉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我真的实现了自己一直想达到的目标!
那次攀登卓奥友峰的收获,我不只是发现自己体能相对偏弱,还包括第一次对死亡有风险意识。
当时,我撑到8000米身体后垮了,下撤途中出现了力竭的症状,就是看地面会头晕,只能仰着头、不看路下撤。向导看到我确实撑不住了,就让我坐在雪地上像滑梯一样往下滑了一大段,但在珠峰上可没有这样的雪坡可以滑。
如果想要活着从珠峰上回来,必须要有足够的体能才行。
为了从珠峰活着回来,我开始加倍努力锻炼了。
厉延琳在攀登珠峰途中,高度约为7900米。
厉延琳在攀登珠峰途中,高度约为7900米。
登珠峰之前,我并不觉得登山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因为经过前面几座雪山,我已经知道登山是一个非常苦的差事,吃不好、睡不好、住不好、穿不好。
为什么明明觉得登山很辛苦,我还要去登珠峰?
是啊,我也觉得这是人很神奇的一个地方。有些登山人就是这样的,在山上时哭着说我再也不要来了、我这是脑子进了水才来花钱买罪受,但是下山之后不到一个月,又开始计划自己下一座雪山要去哪里了。
仔细想想,诱惑可能就是那种延迟享受的快感,就像大家很喜欢看足球比赛一样,可能你要忍受90分钟毫无进展的比赛,就为了最后进球的那一刻。
登山可能也是这样,你经过了长时间的痛苦,最后迎来了你想要的结果之后,那种快感可以持续很久。
另外,登山虽然很苦,但是路程中也有很多快乐的东西,比如可以和同伴产生比较纯粹的友谊,可以看风景,可以远离都市的喧嚣,真的去拥抱大自然,这是很不一样的体验。在回忆时,人可能就会逐渐忘掉痛苦的那部分,留下那些美好的记忆。
我第一次攀登珠穆朗玛峰是在2020年,当时我休学留在国内。在拉练过程中,我开始剧烈咳嗽,后来回到定日人民医院拍片,发现肺部有阴影。为了防止发生肺水肿,我不得不放弃冲顶。下撤后检查发现,当时剧烈咳嗽病因是冰雪哮喘。那一次,我最高拉练到6500米。
那一年5月28日,我爸登顶成功了,我去日喀则迎接他。当时我心情很复杂,伤心、委屈、失落的感觉都有,看着他兴高采烈地谈他登峰的经历,我就站在角落里,完全融不进去。
不过,那时我并没有产生一定要登顶成功的想法,直到2021年再次攀登珠峰失败之后才有。
2021年,经过更充分的准备,我又一次开始了挑战。这次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攀珠峰,以前我都是跟我爸一起去登山,我都不怎么说话,大家还以为我就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挺沉闷的。但真要一个人去登山,我也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跟队友处好关系,但后来没想到,我跟大家自然而然地把关系处好了,这点我当时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2021年这次比较特殊,我们队伍里第一次女性比男性多,团队里有不少三四十岁的姐姐,大家从事不同的职业,有自由职业者、兼职艺术家,也有自己开公司的,好几个姐姐是没有结婚或者离异的,每个人都活得很精彩,让我觉得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是不一样的,我也第一次开始觉得年龄这种东西不是很重要。
当时大家关系都处得挺好。那也是我第一次在祈祷时,祈祷的是大家一起登顶,而不是只祈祷我个人登顶。
当时的队友后来也有一些在2022年、2023年登顶了,不少队友现在也保持着联系,有一位姐姐今年还专门飞到日喀则给我送了她2023年登顶时用过的好用的设备。
2021年攀登珠峰时,我拉练到7000米海拔之后,再次咳嗽得厉害,喷上哮喘喷雾后就好很多。但这一次,我们因为疫情原因未能登顶,当时的感觉太刻骨铭心了,因为我们是在完成了全部拉练之后,才被宣布要下撤的,就是苦已经受了,就剩最后一点甜了,结果没有了,让人特别想把失去的弥补回来。
从那以后,攀登珠峰对我逐渐变成了一种执念,也希望能够向自己和其他人证明,我是可以的。
在登山方面,我的榜样是我爸和汪老师。
我爸在山上一直很乐观,很能交到朋友、融入大家,也是我以前很羡慕的一点。
汪老师是我念中学时就认识的,到华大工作后,有时会跟他一起出差或开会。我能看到他是怎么为登珠峰做准备的,尽管他工作非常忙,但也会挤出时间,每天会骑车上下班,背的包至少20公斤重,常常在低压氧舱里进行骑自行车训练,我经常看到他骑得满头大汗的。
其实汪老师的体能比我强,除了最后一天登顶是他比我快20多分钟,前面的每一天他都比我快将近一个小时。一个70岁的老人,比我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体能好这么多,让我由衷敬佩。像他这种70岁还活得这么精彩的人,我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
这种活到老、学到老、拼搏到老的精神,让我觉得人生很有盼头。一般人会说,你到了60岁,差不多就该休息了,有意思的生活就结束了。汪老师的经历告诉我,其实70岁的人生也可以比20岁还要精彩,这也是我这次攀登收获最大的一点。
今年为了登顶珠峰,我的训练更自觉了。以前更多是像小孩子被父母逼着读书一样,今天做这个练习,明天做那个练习,但是今年我就会逼着自己做,而且会更主动去问我爸应该怎样训练。
我主要的训练内容就是爬楼梯、健身房和爬梧桐山,平时一周三次在华大时空中心的爬楼梯,一周爬三天,这里的9楼相当于普通楼房12楼的高度,每次爬个10到15趟,剩下的时间去健身房,一般周末去爬一次梧桐山。
我们在华大做的最特别的适应性训练是低压氧舱,简单来说就是靠降低气压来模拟高海拔环境的一个训练舱,里面有自行车、沙发,把海拔提到3000米左右之后,就可以开始骑单车。低压氧舱不仅可以帮助我们准备登珠峰的队友训练,也可以让从来没有上过高海拔地区的一些人,也体验一下高海拔的感觉,提升他们的适应能力。
另外,在出发去西藏前一个月,曹峻老师(华大运动CEO)发现我的肺活量比其他队员要低很多,我的肺活量只有2500毫升,而成年人一般在3000毫升左右。这可能也是我前几次爬山非常痛苦的原因,肺活量低导致我的体能储备虽然够,但是呼吸跟不上。那一个月,我整天戴着阻氧面罩工作生活,中午练习吹气球,就是这么把肺活量给练上来的。练习了一个月,升到3800~4000毫升。
尽管经过了很科学、刻苦的训练,我今年在攀登珠峰前,对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满分十分的话,我对自己的体能只能打六分。
这次登山,华大登山队的9个人原本都挺熟悉了,但我还是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方。我平常登山如果有不舒服就会说出来,有时还会抱怨几句,但这次我发现,大家其实不是因为强大不觉得难受,所以才不叫唤,其实他们也难受,但是选择展现出自己更坚强的一面,这真的是我要学习的一个地方。
2024年5月21日,华大登山队翻越珠峰第二台阶。
2024年5月21日,华大登山队翻越珠峰第二台阶。
有人说,只要有钱就能上珠峰,对这种说法,我还是比较想反驳。
因为攀登过珠峰的人都会知道,光有钱是不可能上去的。我攀登过三次珠峰后也看到,很多山友其实并不是富豪,他们就是热爱,出于不同原因喜欢雪山或者说喜欢攀登,要不然就是发自内心想连接珠穆朗玛峰,会攒钱、攒假期出来登山。
深圳这个城市有61个人登顶过珠峰。登峰者是一群突破自我的人,深圳改革开放也是一个突破、创新的过程,我觉得攀登精神和深圳这座城市的创新精神是相辅相成的。
不过,登峰者的精神不一定真的要体现在登山上,或者一定是做出重大成就的人才有登峰精神。只要是在生活中努力打破极限、挑战自我、努力生活的人,其实我觉得都可以是自己的登峰者。
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有一座自己要攀登的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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