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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从何时开始“撸猫”？
近日，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生命科学联合中心罗述金课题组及团队通过古DNA研究得出结论：我们今天撸的猫，学名“家猫”（Felis catus），在唐代才传入中国。唐代之前，中华大地上和人类共栖的“猫”，其实是家猫的近亲——豹猫（Prionailurus bengalensis）。
受访者 供图
受访者 供图
豹猫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体型与家猫大致相仿，从外表来看容易被误认为是家猫。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作为宠物饲养的“豹猫”，虽然有部分野生豹猫的血统，但从生物学分类上看，其实也是家猫的一种。
北京山区的野生豹猫（罗述金拍摄） 受访者 供图
北京山区的野生豹猫（罗述金拍摄） 受访者 供图
家猫的老家
家猫的故事，与农业文明几乎同步展开。
约一万年前，近东地区的人类开始定居耕作。有了固定的家，便有了存粮，这些储存的粮食吸引了大量鼠类，也吸引来捕食害鼠的野猫。
野猫频繁出现在聚落附近，和人类逐渐形成了“共栖关系”，并最终被驯化。
全世界的家猫（Felis catus）都起源于近东和北非地区的非洲野猫（Felis lybica），经驯化后传播至全球。
中国难道没有本土的猫吗？有的。但是荒漠猫、亚洲野猫等本土的野猫并没有参与中国家猫的驯化过程。青藏高原特有的荒漠猫与家猫间有着少量基因交流，但这些交流也只发生在当家猫到达高原之后受到的近期影响。
因此，中国的家猫，同样来源于驯化后的非洲野猫，与全世界的家猫拥有相同的祖先。
豹猫？家猫？
家猫何时传入中国？过去，学者们根据考古发现，曾提出两种假说：新石器时代起源说与汉代起源说。
支持新石器时代传入的证据来自距今约5400年的陕西泉护村遗址。遗址中的小型猫科动物碳氮稳定同位素值更接近家养动物，但后续几何形态学和线粒体DNA研究证实，这些个体属于豹猫，它和家猫虽然形态相似，但并非同一物种。
汉代起源的证据则包括长安城出土的疑似家猫尺骨、马王堆漆器上的猫形图像，以及文献中猫捕鼠的记载。然而，由于家猫与豹猫在形态上高度相似，加之古文献对“猫”与“豹猫”称谓模糊，相关遗存的分类一直悬而未决。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君幸食”猫纹漆食盘 受访者 供图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君幸食”猫纹漆食盘 受访者 供图
2025年11月27日，北京大学罗述金课题组与合作团队在Cell Genomics发表古基因组学研究，他们从中国14个考古遗址出土的小型猫科动物骨骼样本中获得了全部22份样本的线粒体基因组和其中7份全基因组。这些样本从54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延续至距今约150年前，涵盖了中国已知大部分的古代猫类遗存。
通过对基因组和碳十四测年分析，结果令人震惊——除一份样品外，从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仰韶文化时期到东汉末年的全部猫类遗存均为豹猫，而唐代及以后的样品则清一色为家猫。
河南安阳市北关唐代壁画墓东壁家猫图 受访者 供图
河南安阳市北关唐代壁画墓东壁家猫图 受访者 供图
换言之，从新石器时代至汉代的至少3500年里，在东亚与人类共栖的“猫”，其实是“豹猫”。
家猫是如何“上位”的？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唐代前后，豹猫为何从人居中消失？家猫又是如何“上位”的？
研究者提出了一个解释。汉末至隋唐之间农业衰落，人口锐减，破坏了豹猫依赖的共栖环境。当隋唐重归繁荣时，家猫传入，其生态位与豹猫相似，且经历长期驯化后，更适应人居环境，从而取代了豹猫的角色。
此外，《齐民要术》记载，此时期开始笼养家鸡，这为豹猫偷食家禽提供便利。它们很可能从此被视为“害兽”，而非《礼记·郊特牲》所述“迎猫为其食田鼠也”中受欢迎的“益兽”。
家猫从丝路而来
本研究还揭示了家猫的传入路线。
基因组分析发现，中国古代家猫与中亚、哈萨克斯坦的占肯特遗址家猫，以及近东黎凡特地区的非洲野猫和家猫具有紧密的遗传联系。
这条从黎凡特出发，经中亚抵达东亚的遗传线索，正好与丝绸之路的走向吻合，家猫很可能是通过丝路贸易来到中国的。并且家猫自传入中国后，长期保持种群结构的稳定性，鲜有其他世系的家猫或野猫的遗传渐渗。
基因组分析复原了唐朝统万城遗址出土的中国目前已知最古老的家猫的外观——一只纯白或白斑狸花公猫，短毛长尾，且不携带现代家猫常见的遗传缺陷。
根据古基因组数据复原中国迄今最早家猫的外形，背景为统万城遗址的艺术复原图 受访者 供图
根据古基因组数据复原中国迄今最早家猫的外形，背景为统万城遗址的艺术复原图 受访者 供图
这项研究改变了人们对中国家猫历史的认知，为理解人类与动物的关系以及古代东西方文化交流提供了新视角。过去认为家猫在汉代甚至更早就已传入中国，但本研究揭示，家猫直到唐代前后才经由丝绸之路抵达中国。
更重要的是，研究首次揭示了豹猫与古人长达3500年的共栖史。豹猫和非洲野猫这两种曾经走上与人共栖的路径的小型猫科动物，最终沿着不同的社会文化路径走向了迥异的结局。非洲野猫最终驯化为家猫，成为世界上最受人欢迎的宠物之一。豹猫离开人居，回归山林，成为我们隐秘的野生动物邻居。
南方+记者 王诗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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