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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男女相亲成功不易。（TopVectors丨VectorStock丨视觉中国丨图）
▲县城男女相亲成功不易。（TopVectors丨VectorStock丨视觉中国丨图）
全文共2764字，阅读大约需要6分钟
2025年是草子相亲次数最多的一年，从腊月廿九到正月初十，他已相了7人，最多那天见了3个。绝大多数相亲对象都不会再见第二面。侥幸还能再见面的人，他们会约着吃饭、喝奶茶、看电影，花费都由草子出，这一点也让他感到不舒服。在媒人口中，草子的另一劣势是他兄弟两个。草子说，很多女孩在听说他有一个小他10岁的弟弟时，连第一面都不见就已拒绝。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文｜南方周末记者 陈佳慧
责任编辑｜何海宁
相亲像是参加自己的拍卖会——既怕无人举牌，又怕被错估了底价。
这是我连续第三年返乡观察县城青年的相亲市场（前两篇详见《县城相亲大会，现场提问很实际：房子、车子、彩礼》《县城相亲沙龙：男生自我介绍完，女生离场一大半》）。与前两年从表面观察不同，这次我与一位26岁的男青年进行了深入交流，朋友都叫他“草子”。他从18岁开始相亲，至今已相过近30个女生。正月初十晚上，我与他聊了三个多小时，试图通过他的相亲经历来了解这座皖北县城中适龄男女的相亲现状。
草子们手握“硬件入场券”，却在情感表达与独立人格的赛道上频频跌倒。当婚姻被简化为条件匹配的博弈，爱情就成了小城里的奢侈品。
1 不懂聊天
在开始这场谈话前的几个小时，草子刚经历完一场相亲。介绍人是拐了很多弯的亲戚，相亲的女孩小他3岁，刚大学毕业，准备到江苏省苏州市工作。按照当地的相亲流程，草子买了两箱牛奶到介绍人家里，再挨个叫人、给长辈散烟，最后才有机会与由姐姐陪着来相亲的女孩聊了5分钟，然后相亲结束。草子觉得这个女孩比他年轻，也漂亮，可以进一步发展。对方也觉得他条件不错，也愿意加微信进一步了解。
我见过草子几面，小伙儿长得不错，身高181厘米，在县城有一套135平方米的全款房，一辆十几万元的代步车，家里在江苏省南通市做生意，每年利润可达40万—70万元。残酷的是，草子的这些“硬件优势”在他踏入相亲市场时，却只是最低标准的入场券。
他回忆起18岁第一次相亲，他刚从高二辍学，家里就为他安排了相亲，女方对他很满意，只要他点头，如今孩子都该上小学了。他说那时根本不懂婚姻，不懂结婚要承担怎样的责任，哪怕知道，他也承担不了那份责任。
2025年是草子相亲次数最多的一年，从腊月廿九到正月初十，他已相了7人，最多那天见了3个。相完之后，他就进入最不擅长的微信聊天环节，且最多同时与4位女生保持沟通。他本能地认为这种行为不太妥当，但同时也说服自己：“对面的女生可能也同时聊三四个，为什么我不能聊？”
聊天的内容也很寡淡，多是“你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之类，他说很多女生拒绝他的理由是他不会聊天，人太老实。这里的“老实”不是美德，是相亲简历上被红笔圈出的能力赤字。
他苦于找不到能聊的话题，向我发来求助，该找什么话题与那位几个小时前的相亲对象去聊，我自作聪明地给他出主意，告诉他可以聊一聊大S和汪小菲，顺便可以看出对方的两性观念。但对面的女生对这一话题并不感兴趣，话题就此终结。为此我感到抱歉，因为这场相亲可能也会就此终结。两天后，不认输的我又给草子出了一个主意，告诉他可以把与女方的聊天内容发给AI，让它回复。
当都市在讨论开放式关系时，县城青年还在练习如何说出标准答案。在AI起效之前，草子与相亲对象的微信聊天最短仅有两三天，最长也不过半年。也就是说，一方拒绝另一方，最快也不过三两天，但为了保持体面，拒绝对方时甚至都不会说“我们不合适”，因为逐渐下移并被淹没的对话框，在他们眼中就代表了一切。
聊得少，见面就更少了。草子说，除了第一次相亲见面后，绝大多数相亲对象都不会再见第二面。侥幸还能再见面的人，他们会约着吃饭、喝奶茶、看电影，花费都由草子出，这一点也让他感到不舒服。他称，不指望女生真的付钱，但希望有女生能提出可以付钱。“为什么都是男生付钱，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独立一些。”这是草子的想法。他的一位朋友曾告诉他这个想法是错的，如果继续保持这一想法，那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
2 弟弟也是“错”
草子理想中的伴侣是年龄比他小、身高不超过170厘米、长相中等、脾气好一点、尽量独立。在他相亲的近30名女性中，他最满意的是一位2024年除夕相见的人，女生在浙江省某沿海城市开花店，小他一岁，成熟周到，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也是唯一一个提出埋单的女孩。最重要的是，她开了一台自己买的车来相亲，在草子看来，这是女孩独立且有能力的代表。
遗憾的是，草子并不是这位独立且美丽的女孩的首选，仅仅三天，两人就体面地结束了这场相亲。事后，不甘心的草子从媒人那里打听到，女生之所以拒绝他，是觉得他幼稚。
被贴上幼稚标签，草子至今仍不清楚自己哪里幼稚，但他清楚，让他相亲至今仍未成功的原因其实不只这些。没有好的工作和学历，是他的硬伤。草子称，抛开家庭的扶持，他一年只能赚6万元左右，这是他此前在浙江省嘉兴市的服装厂上班的薪资。家里经营的生意虽然稳赚不赔，但是与废品回收挂钩，说出去不好听。而高二辍学的学历让他够不着相亲的门槛，为此，他撒谎称自己是专科毕业。
在媒人口中，草子的另一劣势是他兄弟两个，这位比他小10岁的弟弟正在江苏省南通市读中专，还不知晓因为他的存在，哥哥错失了多少相亲机会。草子说，很多女孩在听说他有弟弟时，连第一面都不见就已拒绝。草子感到无奈，“没办法，家里生了两个”。
也有漏网之鱼。2024年，经人介绍，草子和一位女孩相亲见了几面，当女生得知他还有弟弟后，立马终止了相亲。而这位女孩竟是我高中同学的小姨子，后来，这位高中同学告诉我，他倒是相中了草子，称他人长得不错，不抽烟也不喝酒，家里也没有负债，“我感觉他相亲不应该找不到的呀”。
在这9年的相亲生涯中，进程推进最远的一次是到了彩礼环节。女方提出“2个18.8万元”，即定亲18.8万元，结婚18.8万元，共计37.6万元，这在当地有兄弟的家庭中也属于较高的彩礼。草子一口回绝了，像理解不了女孩心思一样，他也理解不了彩礼的存在，“像在物化女性”。但他依旧要在这套游戏规则中游玩，20万元是他能接受的最高彩礼金额。
但草子的父母愿意出这笔钱，在他们的观念中，儿子结婚了，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为了增加相亲的成功率，2025年，草子的母亲到处托人给儿子找相亲对象，他们对未来儿媳的标准也降低了，以前要求长相一般即可，如今长得丑也行。
过完年后，草子不打算继续和他父亲去南通干活，这一年，他把找寻结婚对象放在第一的位置。在相亲市场屡屡受挫的情况下，他计划开启一段自由恋爱，第一步是到女孩多的地方去打工。我问他还是去服装厂吗，他答不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多去做了客服。
幸运的是，虽然经历过这么多失败的相亲，草子依然对爱情和婚姻心存向往。他不认同舅舅的话：“只要结婚对象你不讨厌就可以了”，他心目中的婚姻，“最起码要有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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