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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期间，番禺江面旌旗猎猎，千桨翻飞，一艘艘龙舟破浪而行，在粼粼波光中划出千年文化的印记。“南粤多游龙，家家有不同”，这些气势如虹的龙舟，不仅是番禺各村重要的门面担当，更是番禺龙舟文化的鲜活载体。
从选材到成型，从威严高昂的龙头到飞扬灵动的龙尾，从激昂震天的龙船鼓到迎风招展的罗伞旌旗，每一艘龙舟的诞生，都是匠人心血的凝聚。在番禺龙舟制作基地里，执着的手艺人用精湛的技艺，雕琢着龙舟的每一个细节。
番禺百年“师傅村”，匠心传承龙舟技艺
端午临近，番禺区上漖村龙舟制作基地迎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刻，这里是广东最古老的龙舟制作和维修基地，以精湛技艺闻名遐迩，被誉为广州龙“诞生地”，其龙舟制造史可追溯至清代同治、光绪年间，迄今已有140多年历史，至今，广州多艘历经百年风雨的龙舟，皆出自上漖匠人之手，因此，上漖村还被称为“师傅村”。
陈汉慧龙舟基地目前是上漖村规模最大的龙舟工坊，有造船师傅10多人，都是本地人。还未走进工坊，远远就听见此起彼伏的电锯切割声、机器打磨声、木头与铁锤的碰撞声，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原木和桐油的香味……工坊内，7艘龙舟齐头摆放、同时赶制，新旧船体鳞次栉比地排列开来，非常壮观。几位鬓角微霜的老师傅正专注地忙碌着，他们或俯身开料、测量，或仔细刨木、铆钉，或均匀涂抹桐油……这些老师傅大多与龙舟打了半辈子交道，每一道制作工序都凝聚着数十年的经验与匠心。陈汉慧龙舟基地曾为南非客户一次性制作8艘标准龙舟，装箱海运，跨越重洋，赢得国际赞誉。
陈恒滔创建的陈师傅龙船厂已有四十余年历史。船厂里的几位老师傅正专注地打磨着船身。“龙舟制作没有施工图纸，所有尺寸都在我们心里装着。”一位老师傅边打磨边说道：“上漖龙舟最讲究掌口的精密，这是不漏水的关键。”多年的经验让他一眼就能看出哪里出了问题。虽然现代电动工具已经进入船厂辅助龙舟制作，但老师傅们依然坚守着传统工艺。“用机器是快了，但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不能丢。”老师傅拿起一块木料比划着，“传统做法虽然慢，可造出来的龙舟更结实耐用。”
在有150余年历史的龙船世家龙船厂内，龙船世家龙船厂的掌舵人是上漖龙舟技艺第五代传承人黄剑挺，他的太公黄寮是享有盛名的龙舟制作工匠，师从上漖村最早期的造船师傅黄弘。黄寮在龙船工艺方面颇有用心，经他改良后的龙舟，不仅结构更为坚固，划行速度也大幅提升。早在20世纪初，他所打造的龙舟便在众多龙舟赛事中屡屡夺冠。
上漖龙舟制作基地最兴盛时曾有30多家船厂，订单量“垄断”广东八成份额，远销海外。如今，村内仍有8家老字号造船工坊坚守着传统工艺，而每家船厂也几乎都有自家的独门绝技。在上漖村龙舟制作技艺传承人谱系中，至今已经传到第六代。2018年，“上漖龙舟制作技艺”被列入广东省第七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从选材到骏水，解锁龙舟诞生的工序密码
“上漖龙舟早已形成了独有的风格，不仅样式好，而且扒得快、够牢固。我们做的一般是长30至40米，能坐80人以上的大龙，也制作国际赛事上看到的只坐16人的‘标准龙’，也有用于探亲趁景的‘游龙’，还有上百人划的‘长龙’。”据作坊里的老师傅介绍，上漖村龙舟制作技艺堪称“鸡公头”流派的代表，掌握了侧立偏差控制、掌口、钉眼处理和船体设计等四大独特技术，具有难以复制性、不可替代性。
“船体材质的选择非常重要，不同材质做成的龙舟参加哪种比赛也颇有讲究。”老师傅继续解释说，坤甸木龙舟体重较沉、有惯性，划起来会越来越快，适合长距离赛事。而在短距离竞速中，有些地区则更倾向于使用价格稍低的杉木龙舟，这种材质轻盈、吃水浅，能够迅速起步，但杉木龙舟不适宜长期浸在水中，平时需要吊挂保存。有的地方还会选择更轻便的柚木龙舟，但耐腐性比不上坤甸木，且只能岸上保存。
制造传统龙船有八大工序，包括底骨、脚旁、大旁、彩盘、花旁、夹旁、龙缆、打磨上漆以及小工序100多道，目前一条龙舟的制作时长需要20天至30天。传统龙舟一般长40米，大概需要钉2000颗左右纯手工打出来的铁钉，而且每一颗都要恰到好处地钉入，“铁钉太硬会裂木，太软又撑不住。”据老师傅们的经验，最难的工序是起底，“如果尺寸、弧度做得靓，那么船就会走得非常快。”期间，造船师傅的感觉和经验非常重要。
值得一提的是，在龙舟制作的传统中，许多村落都遵循着一个独特的习俗，每当打造新龙舟时，都会特意比上一条龙舟长1厘米。这个细节寄托着“年年进步”的美好寓意，也成为上漖造船师傅们约定俗成的行业默契。
在龙船世家龙船厂内，一条“新龙”正在举办骏水仪式，村民们为其挂上大红簪花，经过拜祭、擦拭龙身、点睛一系列准备活动后，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合力将新龙舟推入水中，完成新龙骏水仪式。骏水后，新龙舟在河涌来回游弋，以“谢师”仪式表示对造船师傅的感恩。“龙舟骏水有‘新龙下水，顺风顺水’的寓意，也表达了希望新龙舟能扒得像骏马一样飞快的美好愿望。”现场的造船师傅说道。
“80后”守艺人，接过龙头龙尾雕刻的接力棒
在岭南水乡文化中，龙舟从来不只是竞渡的工具，更是凝聚着村落精神的文化图腾。其中，龙头龙尾正是这条“游龙”最精髓的部分，被称为龙舟的“灵魂”，它们形态各异、独具特色，既寄托着人们对风调雨顺的美好祈愿，也承载着一个村落的历史记忆与文化认同。如今在番禺，这项传统技艺正由新一代匠人接力传承，其中“80后”雕刻师崔俊贤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在番禺沙墟一村的工作室里，崔俊贤正专注地为一套龙头龙尾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旁边的工具箱中摆满了刨刀、凿刀、锯子、锉子等木刻工具。崔俊贤双手布满老茧，却灵活地操控着刻刀，木屑纷飞间，龙尾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作为广东龙头雕刻大师、最后一名“龙头大哥”梁镇洪的徒弟，崔俊贤肩负着传承这项非遗技艺的重任。2002年，当时18岁的崔俊贤购入第一套木工雕刻工具，开始自学雕刻村里的龙头。没有专业指导，仅凭对雕刻的热爱摸索前行，虽满手伤痕却从未动摇。2008年，崔俊贤正式拜师，但梁镇洪对传承极为严谨，经过3年观察才对外公开收徒。崔俊贤回忆道：“师傅说，学这一行要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如果想赚钱，就不要来。”
如今，崔俊贤被评为龙船头尾雕刻工艺项目番禺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去年端午节后至今，崔俊贤已制作了20多套新龙头龙尾，翻新了近十套旧龙头龙尾。许多村落慕名而来，拿着几百年前的龙头样式请他复刻。“师傅倾囊相授，我不能给他丢脸。”
“师傅曾问我，他百年之后，我是否还会继续做龙头。我承诺过师傅，一定会坚持做下去。”2024年，崔俊贤成立工作室，致力于擦亮“龙船”这张番禺名片。
一凿一刻间，雕“龙”秘籍铸就龙舟之魂
“龙头不仅是龙舟的‘脸面’，也是辨认队伍最直观的标志。在没有统一服装和桨板装饰的年代，只需通过龙头，大家就能辨别出哪只船是哪条村的。就算是番禺的村落，龙头的差别也很大，番禺北面区域，例如南村、大石等镇街一直传承下来的风俗是用金色龙头，市桥这边多用彩色龙头，而大龙石岗的龙头还会左右摇摆。”崔俊贤说：“龙头、龙尾的制作至关重要，工序也极为复杂，从选料、开料到勾画放样、雕刻，再到打磨、抛光、上色装饰等十几道工序，90%依靠手工完成。其中龙头的眼睛、嘴巴部位是最难雕刻的，因为涉及到龙的神态，所以尤其考验雕工，全凭自己的悟性和手感把握。”雕刻时，他会先轻轻勾勒出眼睛、鼻子、嘴巴的线条，然后用凿子一点点刮刻，每处理完一两个细节，他都要停下来，从不同角度打量龙的神态。
在崔俊贤的工作室里，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个高昂的龙头。它们看起来威武有劲，尽显龙的威严与生气。“我师傅说，一个好龙头，既要有‘形’的准确，也要有‘神’的传达。为什么是这个形状？为什么有的龙头不怒自威，却还带着笑意？每天在雕刻中，我都会反复琢磨思考。”龙舟的龙头龙尾多选用香樟木，因其适合雕刻、材质轻、好保存。一套新的龙头龙尾制作周期在半个月左右，有时翻新旧的龙头龙尾需要一个月之久。
每年端午节结束后，就会陆续接下一年的订单，崔俊贤每天虽忙碌却乐在其中，无论是维修旧龙头龙尾，还是制作新龙头龙尾，他每次都全力以赴。对于复刻老龙头样式，他会仔细揣摩原件，力求重现传统神韵。在传承传统技艺的同时，崔俊贤也在探索创新，制作新龙头龙尾时，他会从古建筑雕刻中汲取灵感，对龙头外形和细节进行微调。但他深知，创新必须是整体造型的协调变化，不能破坏龙舟文化的精髓。对崔俊贤来说，龙头雕刻不仅是手艺，更是对城市与乡村记忆的传承。
对于未来，崔俊贤只想谨遵师傅教诲，一直做下去，也期待未来能建立展示龙头龙尾的基地，并找到真正热爱这门技艺的传承者，让龙舟雕刻技艺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电锯声与凿磨声在珠江两岸交响，共同续写着龙舟文化的当代注脚。从坤甸木的年轮到龙睛的朱砂，从掌口的精密到雕刻的斟酌，番禺匠人用器物承载时光，让龙舟不仅是竞渡的舟楫，更成为流动的文化符号。
来源：番禺融媒
策划：陈海生、孙轶英
文字：代红燕
图片：代红燕、许兴尧、霍政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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