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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李在明首次宣布参选韩国总统时，他曾回到年少时做过童工的工厂，在这里对欢呼的支持者人群发表讲话说，“我想成为第一个从工厂做起，最终成为总统的韩国人。”
八年后，新当选的韩国第21届总统李在明在韩国国会正式宣誓就职时，接下了他口中支离破碎的国家和一团政治乱麻，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承诺将“重振陷入困境的民生，恢复增长，创造人人幸福的明天”。
疑问也就此产生。在尝试建立一个被外界评价为走“实用主义”路线的新内阁后，李在明能否终结半年来的韩国政坛剧变，创造更为明晰的发展方向？历时数年最终登上被称为“世界最高危职位之一”的总统宝座后，在复杂的经济与对外政策课题上，李在明会如何选择？
6月5日，有韩国问题研究专家向南都、N视频记者指出，对美经贸政策或将是决定新政府初期成败的关键点之一，“李在明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通过务实的政策和有效的执行，推动韩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韩国新任总统李在明（左三）宣布新政府的人事安排。来源：ICphoto
韩国新任总统李在明（左三）宣布新政府的人事安排。来源：ICphoto
从工厂少年到新任总统
在民众眼中，李在明常常扮演着一个“叛逆者”形象，似乎天然地应该保持对弱势群体的深切同情和理解。而他能否在就任总统后坚持上述路线，也成为人们讨论的核心之一。
这种议论来源于被李在明本人描述为“悲惨”的童年经历。因出身贫困、早年苦难，不少韩国政客认为，即使李在明已经成为一位拥有法律背景的、极有前途的政治家，他也难以摆脱“局外人”的身份。
李在明出生于庆尚北道安东市的一个偏僻山村，在七名子女中排行第五。因家中经济困难，他做过童工、出过伤残事故，手腕曾遭压力机压碎，手臂则受到永久性损伤。凭借着惊人的毅力，他在回归学业后考入韩国中央大学法律系，毕业后成为一名律师。
2004年，李在明任职韩国国家廉政委员会城南市廉政举报中心主任，正式进入韩国政坛，后又出任城南市市长、京畿道知事等职位。
在城南市市长任上，李在明曾两次与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的中央政府发生摩擦。他选择前往首尔光化门广场绝食，希望阻止国会立法。
之后，他立场鲜明地表示反对韩美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在崔顺实“干政”事件曝光后站出来，成为韩国政坛中要求朴槿惠辞职的“第一人”。
李在明和夫人在韩国首尔的国会议事堂门外向支持者致意。新华社发
李在明和夫人在韩国首尔的国会议事堂门外向支持者致意。新华社发
如常见的政客一样，外界对李在明的印象常常是割裂的。他“出格”地与妻子参加综艺，曾是人们眼中难得的“邻居家的普通人”形象，保持着清廉、节省的习惯；他强硬的政治态度，和充满斗争故事的政治生涯，又让他获得了“斗鸡”“战斗型卢武铉”等称号。
但二十余年来，个中丑闻也并不少见：酒驾，亲戚纠纷，婚外情，包括舞弊、非法赞助、教唆伪证等多项司法审判……虽然近日的审判流程“戏剧性地”避开了竞选期，但显著的司法风险还是令其备受争议。
不少观点认为，李在明此次成为总统竞选热门人选并成功上台，一定程度上受到了2024年底韩国政坛动荡的催化。而他本人似乎也将“前总统尹锡悦”视为最大的竞选资产。在最终投票日前的演讲中，他将国民力量党候选人金正洙描述为尹锡悦的“后尘”，“如果投票给金正洙，可能会重新打开尹锡悦‘反叛势力’的大门”。
伴随着这些对抗性的表述，李在明最终将“重建”“拯救”与“恢复”选定为就职誓词中的部分关键词。这个“从工厂做起”的政治家，宣誓将成为一名“拥抱全民、服务全民”的“全民总统”。
“实用主义”路线的新内阁
正式就任后，因没有交接过渡期，需立即投入工作，4日当天，李在明就在首尔龙山青瓦台新闻发布室宣布了首批人事任命，表示“要通过启用一批对人民忠诚、负责、有能力的人，为政府开创新的起点”。
已有的几项提名包括：提名共同民主党籍国会议员、曾担任过共同民主党首席最高委员的金民锡为国务总理候选人；提名前统一部长官李钟奭为国家情报院院长候选人；提名共同民主党籍国会议员姜勋植担任总统秘书室长；提名共同民主党籍国会议员魏圣洛为国家安保室长；提名前陆军大将黄仁权担任总统警卫处长；提名共同民主党国会议员姜由桢担任总统办公室发言人。
李在明（右一）和金民锡。来源：ICphoto
李在明（右一）和金民锡。来源：ICphoto
就此，吉林大学“匡亚明学者”、行政学院国际政治系教授王生向南都记者解释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主张实用主义路线的人”。“例如国务总理候选人金民锡，李在明认为他兼具丰富的议政活动经验、民生政策推动力、国际视野和促进团结的政治能力，是能够引领国民克服危机和恢复民生经济的合适人选。”
“而国家安保室长候选人魏圣洛，则是一名资深的外交官，曾担任韩国驻俄大使、六方会谈韩方代表团长，他强调韩美同盟是外交政策的基石，并承诺修复因此前事件受损的双边互信，深化韩美同盟关系，表示在李在明当选后将致力于重新定位韩中关系，转向更加实用且符合两国国家利益的方向，加强与中方的接触。”王生指出。
在本次总统选举中，作为候选人李在明的外交安保助理，魏圣洛还曾负责制定李在明的外交和安全竞选承诺。他将“实用外交”作为关键词，与其过去被评价为“不偏不倚的外交战略家”的名号也十分吻合。
公开资料显示，出生于1973年的总统秘书室长候选人姜勋植，通过创立韩国首个网络政党进入政界。他以亲和力强、沟通坦诚、少派系斗争而闻名，几乎没有“亲明（即亲李在明）”派系意识，曾在此前的总统大选期间为他人效力，是一位李在明口中“以非凡的理解力与民众沟通的桥梁型人物”。
国务总理候选人金民锡则于1996年进入国会，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国会议员，但此后的政治生涯并不顺利。他在第16届国会后退出，在野期间，他曾在清华大学攻读法学硕士学位，并于2010年6月毕业。
当时，他还曾在个人网站上撰写《退修日记》，意指要静心沉淀、潜心修习，专注于探索韩国未来发展之道。现在，他被认为是一位拥有强大国际人脉的人物。
“实用主义”也因此成为新内阁人选公布后韩国国内的普遍评价。韩国国民大学行政学教授李锡焕对此指出，“从候选人来看，他们比‘亲明’派更加具有意识形态中立性”，“李在明本人也强调实用主义，因此似乎有意打造一个行之有效的政府”。
南都记者另注意到，因本次提名人选中，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60年代、70年代的人各有两位，也有观点指出，李在明政府正在尝试进行政坛的“自然世代交替”，呈现出多代人同时登上前台的景象。总统办公室随后回应表示，“任命年轻的秘书室长和发言人等，是为了迅速有力地解决国家紧迫问题”。
面临“复合型危机”挑战
在国会正式宣誓就职韩国总统并发表就职演说时，李在明佩戴了一条红蓝相间的领带。由于蓝色象征韩国共同民主党，红色象征韩国国民力量党，此举被广泛解读为“向社会释放跨越党派的团结信号”。
在就职演讲中，李在明坦言，“目前我们站在大转型的分岔口上，民生、经济、外交、安全、民主等各个领域正面临如乱麻般层层叠加的复合型危机。”他表示，将从恢复民生、振兴经济着手，成立紧急经济应对工作组。
王生向南都记者分析表示，李在明当选后面临的经济课题是多方面的，既包括国内的财政债务、贫富差距、房地产市场、中小企业扶持、能源转型等问题，也包括与韩国经济发展密切相关的国家的互动。
正如李在明在就职演讲中所承诺的，他将通过对人工智能、半导体等尖端科技产业的投资与支持，打造引领未来的经济强国。他将新政府定性为“务实的市场主义政府”，称将建立一个支持和鼓励型的政府，而不是管控和干预型政府。
在对外政策方面，李在明提出，将推行以国家利益为中心的“实用外交”，从国家利益与实用性的角度出发处理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在防范“朝鲜核威胁与军事挑衅”的同时，打开与朝鲜沟通的窗口，通过对话与合作构筑朝鲜半岛和平。
王生认为，李在明当选后，在对朝政策方面会延续共同民主党过去几届总统的对朝缓和政策。优先缓和朝鲜半岛紧张局势，并希望中国在朝鲜半岛问题上发挥影响力。
“由于他在韩美、中韩关系方面，转向更加务实、更加多样化的外交，这种转变可能有助于实现与朝鲜关系的缓和。”王生指出。
李在明（右）在前往首尔参加宣誓就职仪式前与支持者握手。新华社发
李在明（右）在前往首尔参加宣誓就职仪式前与支持者握手。新华社发
提到李在明上任后中韩两国关系的走向，王生认为，李在明和历届共同民主党领导人一样，都特别希望中国在朝鲜半岛问题上发挥影响力，认为中国是韩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国，强化经济合作，要和中国做生意。
据王生预测，此后，中韩关系会比尹锡悦时期要整体缓和并推进。因为李在明主张通过推动双边贸易协定和高层互访，改善因上一届政府失策而恶化的对华关系。此外，李在明提出的“实用外交”政策，将进一步扩大韩国外交领域并实现多元化，推进地区战略和全球南方合作。
未完全平息的乱局
韩国总统一直被外界戏称为“世界最高危职位之一”。
回顾历史，以韩国首任总统李承晚亡命美国、客死他乡为开端，历任入主青瓦台的韩国总统大多结局悲惨，他们或晚节不保，或客死他乡，或被人暗杀，或锒铛入狱，或身败名裂，或草草收场，几乎无人能功成名就、全身而退。外界也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青瓦台魔咒”。
当前舆论普遍认为，李在明当选后将面临包括发展经济、克服内乱、老龄化和低生育率危机、重构韩美关系等一系列内外挑战。因此，韩国民众对于新政府期待较高，李在明政府施政时间紧迫。新政府如果能在就职百日内推出能获得民众信任的政策措施，将为今后5年执政奠定基础；反之，将招致保守阵营政党的指责攻击。
此外，由于总统竞选期间李在明仍身陷多项司法诉讼，包括涉嫌违反《公职选举法》、地方开发渎职及第三方受贿等案件，尽管总统在任期内享有一定司法豁免权，但相关案件的调查和审理仍在继续推进。此间风险是否会被保守阵营党派拿来“做文章”，也受到外界关注。
王生向南都记者分析指出，法律风险加之反对派的不合作，使得李在明执政期间还存在着政治不确定性和国际经济环境的挑战。“而且，政治家搞经济本身就有局限性，对外关系应该是其政绩的着眼点”。
人们在韩国首尔国会外观看韩国总统李在明的宣誓就职仪式。新华社发
人们在韩国首尔国会外观看韩国总统李在明的宣誓就职仪式。新华社发
值得关注的是，对美经贸政策或将是决定李在明新政府初期成败的关键点之一。
特朗普政府于4月9日宣布“对等关税”政策推迟90天实施，因此磋商截止时间为7月8日。也就是说，韩国新政府需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对前任政府历时近两个月的磋商内容进行审查与评估，并完成收尾工作。另外，李在明上任时，美国对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的措施也将生效。
王生提到，在应对美国贸易谈判方面，李在明政府将推行“务实平衡”的外交政策，旨在追求国家利益最大化。他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通过务实的政策和有效的执行，推动韩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但目前整体大环境不好，韩国经济增长又达到某种程度的瓶颈，迫切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
“面对韩国支柱产业的发展问题，李在明不会轻易让步。”王生表示，“因为李在明曾公开表示，‘特朗普是个狠人，我也是个狠人’。虽然需要与美国就关税问题谈判，但最重要的原则是维护国家利益，无需急于提前达成协议。”
有分析称，李在明当选正值韩国社会处于前所未有的分裂状态。此次选举不仅是政党轮替，更是韩国社会对发展道路的民意选择。
李在明能否如其所言“成为包容和服务全体国民的‘全民总统’”，完成韩国民众的期待，终结韩国政坛的混乱局面，缓解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全世界都在等待答案。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张倩寒
采写：南都记者 杨苓妍 肖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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