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白石涌如一条温润玉带,白鹭掠过泛起涟漪的水面。
岸边晨练的中山市民不会忘记,4年前这条河曾被喻为“凝固的芝麻糊”,黑臭水体让路过的居民掩鼻而过,周围的居民更是不敢开窗——2021年10月,中央环保督察组通报中山治水典型案例,直指“污水收集管网缺口较大,大量污水未收集处理直排入河,内河涌污染严重”等问题。
污水直排、管网缺口、治理滞后——当年的中山,背负着沉重的生态历史欠账,干部、群众一度对治水“感到绝望”。
千日攻坚,成就千江碧水。6月24-25日,《中国水利报》头版头条两次聚焦中山,推出《中山破浪三春秋》《水脉通衢 城水新生》等组合稿件,大篇幅报道中山三年治水成效。
白石涌东区街道段,环卫工人在清理河面上的漂浮物。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白石涌东区街道段,环卫工人在清理河面上的漂浮物。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就在不久前,央视也将镜头三次聚焦中山河涌,让这座南方工业城市的治水之举成为全国焦点:从《焦点访谈》《生态中国看海湾》两个王牌节目,再到6月8日的央视《新闻联播》报道,再到6月1日《南方日报》头版头条以《中山治水三年重塑水乡魂》聚焦重返市民生活的“水上非遗”,都在关注广东中山如何治水攻坚,改善河涌水质和生态。
这份治水答卷,沉重而厚重:
三年来,中山把水污染治理作为“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下称“百千万工程”)、高质量发展大盘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一子,以最坚决态度、最大决心、最有力措施打响这场翻身仗。央督以来,中山新建管网6467公里,新建、扩建17座污水处理厂,污水处理能力提升到221.5万吨/日;城市生活污水集中收集率提升到84%,农村生活污水治理率提升至98%;13.2万亩养殖池塘完成尾水排水治理改造,一条条黑臭河涌如今变身为“生态河”“经济河”“打卡点”,从根本上扭转了市民群众已严重失去信心的极其被动的治水局面……这座曾以“广东四小虎”闻名的制造业重镇,用上千日夜兼程的奋战,书写了中国工业城市水环境治理的样本。
上下一心,知重负重、攻坚克难——中山以斗争精神动真碰硬、敢抓敢管,坚决把资金用到“刀刃”上,统筹推进科学治水、源头治水、系统治水、流域治水,打造经得起检验的高质量工程,闯出了一条高效治水、高质量治水的新路子,从根本上扭转了干部群众已严重失去信心的、极其被动的治水局面。
“在这场治水攻坚战中,中山没有被困难打倒,而是在体制机制、治理思路、监督管理等多方面大刀阔斧改革,成功走出一条科学治水、协同治水、全民治水的新路径。”《焦点访谈》的评价,是中山治水经验的关键之笔。
1
背水一战
三次“点名”后的绝地反击
追溯过去10年,2016年、2018年、2021年,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曾三次点名批评广东中山。内河涌重度黑臭,污水直排,居民形容河水“像凝固的芝麻糊”。
三次通报如同三记重锤,将这座岭南水乡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更撕开了粗放发展留下的生态伤疤。
“历史留下的整改任务很重!不是一条两条河,是1041条河涌的系统治理,要三年内完成,当时很多干部都觉得不可能,真没信心,等着三年后央督回头看问责了。”中山市治水办干部梁剑喜回忆,“但是,从那一刻起,我们忽然感觉到,市委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大!”
通报当天,刚刚到任的中山市委书记郭文海马上到现场调研,“这样的河涌,你们看了什么感受?”当天,看着发黑发臭的水体,郭文海严辞发问:“我是越看越揪心,越看越痛心,不下决心治理好,对不起中山的父老乡亲。”水污染治理难,难在投入成本大,难在源头复杂,难在千丝万缕。
“全市‘转作风、再出发、开新局’,首先从治水开始。”2021年底,郭文海在多个场合表态,释放出中山市委、市政府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不留退路的决心。当年12月召开的中山市第十五次党代会明确提出:坚持科学治水,坚决打赢打好水污染治理这场没有退路的攻坚战。
这是一座水乡之城退无可退的“背水一战”。
阜沙村横迳涌。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阜沙村横迳涌。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2022年,中山市委、市政府以刀刃向内的勇气亮剑——在治水工程全部完成招投标并部分开工之际,顶住各方压力,果断按下“暂停键”,启动了一场刮骨疗毒的全面审计。
尽管决心很大,但治水的开局,面临的复杂局面依然超乎意料。
当时大量群众信访投诉,反映治水资金投入大、存在违规转包分包、工程推进不顺、工人拿不到工资等突出问题。
中山市审计局固定资产投资审计科科长徐慷田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对群众反映的资金投入大、存在违规转包分包的项目果断叫停,同时启动审计程序。“用这样的方法,惩一儆百,倒逼其他普遍违规转包的工程整改。”
在一份文件中,中山干部发现,招标文件通过违法指定专利材料的方式,变相指定了材料供应商。正因为这样,工程的材料造价高出了6倍多,而这样的事情并非个例。
“就拿这个施工图来说,这份图纸写明采用柔性密封自锁接口的聚乙烯缠绕石壁排水管,放在一般的图纸里,可能写的是采用国家标准管材。”徐慷田指着施工图上严格的材料限制说,“这些早期没有被发现的专利材料限制,形成了价格壁垒,造成了工程后期的高造价。”
发现一个问题就解决一个问题。
中山逐步建立完善工程质量监管机制。从选材、用材再到严把设计关、工程单价关、材料质量价格关,为管好用好每一分“治水钱”,中山在审计、巡察全过程跟踪之下,组织治水专家严把规范关口,制定了30多份重大项目工程监管制度。
当然,这“背水一战”,更是检验干部的“考场”。
“我们有责任让每一分资金用在刀刃上!”中山市住建局代建办副主任冼景文提及,不少治水干部在项目上“花尽了心思”。
“以中心城区的一条河涌为例,通过推动耗材优化及技术创新,河涌截污工程仅花费了原预算的十分之一左右,不仅实现了成本的大幅‘瘦身’,更高效截住了污水。”在层层严格把关、精打细算下,原计划住建局负责的所有治水项目,最终结算费用仅为原来预算的近四分之一。
“淤泥里,最能照见初心。治水现场,就是检验干部的考场。” 郭文海感慨:“廉洁,要求的是治水干部不多拿项目一分钱,这是底线;而千方百计节约钱,就是干部带着对城市和人民的深厚责任与情怀的自发行为,这是境界。”
这场改革,治的是“水”,涤荡的是作风——
推动审计前移、源头截污,中山以壮士断腕的斗争精神打破“瓶瓶罐罐”的利益藩篱,锻造出一支能打硬仗、作风过硬的“治水铁军”。
现如今,现在治水工程基本完成。16个流域治水项目实际投入比最初预估减少近半,大幅节约财政资金。
2
破局之道
刮骨疗毒式的系统变革
“治水”作为一项长期而复杂,涉及面广的系统工程,相关服务单位已超过200个。随着水污染治理工作步入深水区,零敲碎打式的调整往往效果有限。必须靠深化改革,才能破解各自为政、单兵作战的模式,才能破解面源复杂、技术挑战大的难题。
如何“改”,谁来“改”?
中山明确了科学的改革路径,也推动全民参与治水改革。
谈起科学的治水路径,广东中山市生态环境局局长杜敏翻开了一张2021年的中山治水分工图:黄色部分是中心区域由住建部门负责,蓝色区域由水务局负责。然而,由于铺设污水管道的地点遍布全市23个镇街,有限的人员精力,让两个部门共同承担的铺设工作寸步难行。
“早期‘九龙治水’的局面,缺乏科学性、系统性,市镇两级也缺乏统筹,阻碍了整治工程的推进。”杜敏说。
“多部门、各镇街没有形成合力,单兵作战,在这个过程当中可能往往会出现工程管理上面的一些漏洞。”冼景文表示。
针对系统性的机制问题,中山市对治水管理体制进行改革,成立中山市治水指挥部,下设治水办,全面统筹治水工作,并设立技术小组,负责把控整个治水工作的技术路线。在这次改革中,中山把23个镇街也纳入治水工作当中,负主体责任。各乡镇、街道主要领导担任流域长,明确工作职责。
从市到镇,中山落实水污染治理,真正实现“一竿子插到底”。
不仅如此,全市建立治水“党政主要领导负责制”。中山市委书记、市长担任双总指挥,让治水成为“一把手”时时放心不下的工程;市委常委会会议、市政府常务会议高频次研究治水工作,及时解决问题;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每下镇街调研逢水必看、遇水必问,“现场办公”破解治水矛盾。
三年来,中山坚持把队伍建在河涌上、工作落到基层里:全市抽调市直机关干部下沉基层,帮助镇街组建起一批“治水专干”队伍,形成一支敢于担当、主动作为、能啃“硬骨头”的治水铁军。过去三年来,中山日均投入超8000名一线参建人员奋战治水工程,持续形成“大兵团作战”之势。
走科学的治水路径,要改变的不止于此。
中山干部深知,水污染不是一条河两条河的问题,而是系统性的问题。
为避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中山市委、市政府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定力,统筹市人大、市政协、治水办、专家组等力量,部署用三个月时间摸清全市1041条河涌污染底数,做到底数清、情况明,找准问题、有的放矢。
——源头治理、标本兼治,治水与“工改”联动。中山深刻认识到,水污染问题表现在水里,根子在岸上,源头治水是打赢水污染治理的根本之策,这是一个系统思维。据调查,中山全市生产排污企业超三分之二聚集在低效工业园,由于早期工业园规划滞后、环保配套设施不足,园内大多企业直接向河涌排放废水,导致周边河涌成为劣V类甚至黑臭水体。截至2025年3月,全市累计拆除整理超4.8万亩低效工业用地,尤其把涉央督等重点整治污染河涌流域临近的低效工业园作为“工改”重点,有力有效减少工业污水排放。同时,创新建设25个“环保共性产业园”,利用“工改”腾出的宝贵空间,将同一产业链的涉污环节集聚起来、统一处理,整个产业园一个排口排放、监管。
——“六污同治”、系统治理,中山把治理重心从“水”转到“污”上。全市形成了以“控源截污”为核心、“四个一体、六污同治”的总体思路,坚持城乡一体、厂网一体、雨污一体、供排一体,协同推进城镇生活污水治理、农村生活污水治理、厂区改造、小区雨污分流、农业面源治理、城市面源治理,实施“一流域一策”“一河一策”,全面推动管网畅通、河清岸通、水系联通,确保治一条成一条、治一片成一片。
——清淤疏浚、资源利用,提升水安全保障能力。中山坚持“清淤、截污、纳管”齐头并进,发动全市利用冬春季节全面开展全市水塘河道清淤行动,一体推进清淤、治水、生态修复,全市完成清淤总量排名全省前列。当前,中山正全面学习借鉴杭州将清淤底泥变废为宝、修建湿地公园的经验,在南朗流域建设污水处理厂尾水生态补水湿地项目,将河涌疏浚淤泥用于修建生态湿地与河岸绿地,贯通滨水慢行系统,实现“尾水回用、雨水调蓄、污涝同治、水岸绿美”。
——四方举牌、五方验收,以群众的满意度为“金标准”。“以前群众一天打上百个投诉电话,现在主动给我们送锦旗。我们不仅收到群众送来的18面锦旗,群众还主动喊我们开展鱼塘尾水治理、农污治水。”南朗街道副主任梁明松感慨,“在基层,需要治理的河道千头万绪,我们必须紧紧依靠群众,让群众从‘冷眼旁观者’变‘热忱参与者’。”中山通过创新“四方联合验收”机制,让群众代表也参与到“举牌验收”中来,“群众满意”成了工程过关的硬杠杠,极大增强了群众的参与感和认同感。
左步村农污治理。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左步村农污治理。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中山治水,“治”的是系统性机制、“改”的是思维惯性、“破”的是发展难题。
3
全民参与
从“政府独奏”到社会共治
投入的每一分钱,能不能看见效果?群众是检验水污染治理成效的金标准。
“每一次下河,我们都深刻地感受到,那些政府大力投入的资金,确实花在了水里,花在了‘刀刃’上!”作为中山的“民间河长”,这些年,韦杏婵隔三岔五地巡河,用一双划桨、一艘皮筏艇,划遍了中山大大小小的河涌。作为中山水污染治理的“见证者”,她坦言:“这几年,我们看到了水上的变化,肉眼可见的河道排污口变少了。”
治水治到了实处,也就治到了老百姓心坎里。
全民监督,意味着人们从岸边到水面的守护。
在横栏镇新丰村,被村民唤作“强叔”的梁润强拥有双重身份:保险经理与义务治水监督员。当施工队在村屋旁挖出深坑时,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协调:“地面必须修复平整!”五年来他执着推动戙角河治理,如今更化身“农污专家”,用通俗语言向村民解释雨污分流原理:“污水管不是越粗越好,科学设计才能长久畅通。”
横栏镇新丰村农污治理。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横栏镇新丰村农污治理。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在中山,像强叔这样的基层监督者遍布23个镇街——
南朗街道创新“举牌验收”机制,村民代表黄友明手持验收牌参与每道工序监督,从材料留样到路面恢复全程签字;
东凤镇组建“村民观察团”,安乐村队长霍炎辉带村民触摸管材厚度、查看混凝土标号,让治水工程成为“透明工地”。
这群破壁攻坚的治水铁军也在不断创新机制。
面对治水工程中“设计变更需经8个单位审批”的堵点,中山市水务局专班曾发起一场28小时的“带章闭门会”。
“问题不解决不散会!”专班干部与设计、施工等各方负责人现场敲定96项变更方案。这种破壁精神更体现在质量管控的雷霆手段——当三次检出预制沉井钢筋间距不合格,专班立即封禁涉事厂家半年,并建立预制件溯源机制。在技术端,他们创新打造半地埋式横栏污水处理厂,将设施隐入地下为社区腾出篮球场;把板芙污水处理厂改建为集科普馆与生态景观于一体的开放空间,让“邻避设施”变身“迎邻公园”。
从2022年《河长令》发出“建设美丽中山没有局外人”的动员,到十万村民化身“编外监理”;从企业争相入驻环保产业园降本增效,到创新“四方举牌”验收机制让工程质量经得起放大镜检验,中山以制度创新打破治理壁垒。
当安乐村村民阿凤每日测量水管混凝土厚度,当龙舟赛时隔二十年重回安阜涌,千万中山人正以握指成拳的合力,在岭南水乡的版图上共同绘制碧水长卷。
水波荡漾处,映照的是一座城市从“政府独奏”到“社会交响”的治理嬗变。
4
千涌巨变
从黑臭河到生态河、美丽河、经济河
“这三年,我见证了河涌的变化,平时巡河还能看见白鹭!治水不仅带来了生态效益,还实实在在地给村民带来了经济效益。”五桂山街道长命水村党委书记邱华海深有感触。
作为 “百千万工程”、高质量发展大盘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一子,中山在治水过程中,将进一步完善公共设施、丰富周边消费业态统筹考虑,加快把“美丽河”打造成为群众亲水乐水、年轻人创业消费的“经济河”。
今年“五一”期间,五桂山长命水涌边兴起了一条“烟火长命水”美食街,结合河滨生态美景“河滨夜经济”的新业态,这里有了百米美食商铺入驻 ,最高峰每天迎接3万人次游客;
在岐江河岸,同样一片热闹繁华,治水后这里打造了人、城、水共融的生态连廊,傍晚时分,白鹭隐入树林,香山古城的夜市灿若星河、人声鼎沸;
岐江河。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岐江河。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在大岑河畔,即便家电制造的企业工厂连片围绕,河涌依旧水清岸绿,每晚前来散步、遛狗、跳广场舞的群众越来越多。
“没想到家门口就有湿地公园,我天天都去散步。”村民杨姨说。在南朗街道华照村附近,有一个通过清淤改造出来的10公顷大的生态补水湿地。这个偌大的湿地公园既是家门口的生态公园,也是横门污水处理厂的尾水净化湿地。杨姨看到的芦苇荡漾的“小池塘”,来自处理后的社区生活污水。经过处理,达标的尾水利用湿地植物的生态功能实现净化,又重新回到河涌河道中,实现了在生态系统中的良性循环。
群众获益,企业增收。
“没入驻产业园之前,我们治水成本很高,蚀刻、显影、剥膜带来的废水含有重金属离子,处理难度大,味道很大!”横栏镇的元子环保共性产业园,新建的污水处理中心每天能处理超2000吨工业污水。园区企业东照照明的总经理杨雄说,园内大多数厂家都遇到“污水处理成本高”等难题。
一年前,在市镇治水办支持下,元子环保共性产业园改造升级。入驻园区的企业不仅有了专属“环保管家”,同类企业还能通过特定污染环节集中处理,降低成本。实现降本增效的东照照明,乘势将生产车间扩容至约5000平方米,产值同比翻了4倍,还被纳入2024年的新规上企业。
“以前窗户都不敢开,现在天天在河涌边散步!”站在坦洲镇安阜涌边,村民卢耀泉望着粼粼波光中跃动的鱼群感慨。这条曾让三代人掩鼻而过的黑臭河涌,如今化身龙舟赛道——鼓声雷动中,木桨划开碧波,两岸欢呼震天。时隔二十年重现的龙舟竞渡,成为中山水环境蝶变最澎湃的注脚。
在神湾镇四隆涌畔,外沙村党委副书记何文俊见证着水流带来的生机:“年轻人返乡翻新祖屋,河岸新居越建越多。”板芙镇里溪村的改变同样真切,村民黎雪娇指着清澈见底的河道笑道:“鱼群回来了,游客也跟着来了!”教育机构负责人王肖荣更感受到生态红利:河岸写生课程报名量激增30%。
在三角镇新涌河畔,一场中断三十年的游泳赛点燃了集体记忆。白发老人颤巍巍踏入清流,孩童在岸边兴奋呐喊——“母亲河”的复苏,唤醒了沉睡的乡愁。
三角镇新涌三人根艇竞速赛。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三角镇新涌三人根艇竞速赛。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在坦洲镇的安阜涌上,桨叶翻飞,鼓声、号子声、呐喊声交织。这场久违的盛宴时隔20多年。曾经令人掩鼻的黑臭河道,如今碧波荡漾,百舸争流,让龙舟赛与人情味共同回归水乡。
今年“五一”,这般亲水场景在中山遍地绽放:超20场水上赛事在焕新的河涌上演,其中半数水域为数十年来首次举办大型亲水活动。
南朗街道华照村的生态湿地公园里,10公顷芦苇荡随风摇曳,这里既是市民散步的“后花园”,更是横门污水处理厂的尾水净化区——经过湿地植物层层过滤的尾水,重新注入河涌形成生态循环。
从央督点名到清流重现,中山以“断腕”之勇破除利益藩篱:创新“四方举牌”工程验收机制,审计全程嵌入治水项目;推动“工改”与治水联动,拆除4.2万亩低效工业园,建成25个“环保共性产业园”,让产业与碧水共生。当中山市委书记郭文海将治水精气神喻为“推进‘百千万工程’的强大引擎”,这座与水搏斗千日的城市已然印证:碧水清流不仅洗去污染之耻,更在刀刃向内的改革中,让城市精气神与母亲河一同重获新生。
白鹭掠过之处,尽是岭南水乡的绿色新篇。
5
千日治水
推动工业名城与岭南水乡融合共生
“事非经过不知难。”在不久前的治水干部工作座谈会上,郭文海一句简单的话,道尽了中山治水征途的千钧之重。
这三年,是全市上下挑战的一场“不可能”。这座以制造业闻名的城市,在数十年粗放发展后,背负着1041条河涌交织成的沉重生态欠账——管网建设耗资巨大、跨部门协调步履维艰、成效保障如履薄冰。更关键的是,中山面前横亘着一道时代附加题:既要唤回碧水清流,又不能自断制造业的根基命脉。
面对近乎无解的困境,中山以破釜沉舟的勇气重构治理体系。
曾几何时,“九龙治水”的痼疾让责任悬空、力量分散。中山果断打破窠臼,成立由市委书记、市长双挂帅的治水指挥部,将23个镇街“一把手”推上流域长岗位,责任直插河涌最前线。“大兵团作战”的号角随之吹响,数千名市直干部下沉一线,与基层“治水专干”并肩,日均超8000人奋战的身影,在河岸交织成力量。
六节涌施工图。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六节涌施工图。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三年攻坚,最动人的转变在于民心所向。曾经投诉电话不断的群众,如今主动送来18面锦旗,甚至呼吁推进鱼塘尾水治理。创新的“四方举牌、五方验收”机制,让百姓成为工程的“主考官”,“群众满意”成了硬标尺。民心从冷眼旁观转向热忱参与,成为治水最深厚的根基。
三年攻坚,中山以生态之变撬动发展之兴。6000公里污水管网如城市新血脉在地下延伸,污水处理能力激增近百万吨,城市污水收集率翻倍,农村治理率从25%跃升至98%。黑臭河涌蝶变为流淌生机的“生态河”、涌动财富的“经济河”。这让龙舟竞渡在新涌重现,滨水经济业态沿河萌发。
三年攻坚,生态红利直接转化为发展动能。2024年GDP达4143.25亿元,全省排名从第十强势回归第八,工业投资三年翻番,制造业向绿而行。治水更成为“百千万工程”的关键支点,激活了乡村振兴的密码,书写了岭南水乡与工业名城融合共生的新范式。
6
未来之约
保护绿水青山,留住金山银山
从政府独奏到全民交响,中山以系统治理的思维,破解了生态与发展的共生难题。
2025年3月,中山市发布了本年度第1号总河长令,明确了一个新目标:年内力争建设100条(段)以上市级美丽河湖。
这标志着中山治水工作实现了从“攻坚治污”向“建设美丽”的战略升级。
回望过去三年,雷打不动的总河长令始终是中山“水文章”的风向标:2022年首令宣告“治水是一场退无可退的战役”;2023年令则掀起了最大规模的水塘河道清淤行动。
如今,2025年的号令,吹响了从“水清岸净”迈向“水美城兴”的集结号。
如何确保美丽河湖建设不是昙花一现,而是长治久美?
长效机制是关键。
为此,针对美丽河湖建设的十大工程内容,中山“一对一”建立了配套机制。例如,建立了全市河道轮疏工作机制,确保清淤常态化;创新性地为全市392公里污水管网和198个入河排污口赋予“电子身份证”,实现长期智能监控;在资金保障上,统筹涉水、涉农资金,并积极争取中央支持。在组织落实层面,推行“市统筹、镇实施”的工作机制,将美丽河湖建设成效纳入镇街考核和述职范围。同时,通过《中山市美丽河湖保护与建设三年行动方案(2025—2027年)》等文件,明确鼓励社会力量参与,构建政府与市场协同发力的多元投入机制,营造共建共治共享氛围。
“要让中山河涌‘水清、生态美、经济活’,将治水攻坚中淬炼出的精气神,转化为推进‘百千万工程’的强大引擎和不竭动力。”正如郭文海所强调的,站在新起点,中山正将昔日的“环境负债”转化为驱动高质量发展的“生态资产”。
接下来,中山将重点打造多条示范标杆河涌,水质至少稳定保持Ⅲ类标准。在此基础上,大力培育滨水新经济——发展龙舟竞渡、畅游碧波等亲水活动;在河涌沿岸巧妙布局特色餐饮、精品民宿、雅致咖啡屋等业态;使重焕生机的河涌成为市民享受慢生活的诗意空间、青年创新创业的活力基地,最终成为支撑城市高质量发展的宝贵新空间。
千涌归海,其势已成。
白鹭掠过的碧波,是中山向历史交出的生态答卷;龙舟竞渡的鼓点,是水乡重焕生机的时代回响。从“凝固的芝麻糊”到流淌的“玉带”,从掩鼻而过到亲水乐水,这场背水一战的治水革命,不仅涤荡了污浊河涌,更淬炼了城市精魂,闯出了工业重镇与绿水青山共生共荣的新路。
清流如镜,映照的是刀刃向内的改革勇气、全民共治的磅礴伟力,更是岭南水乡奔向高质量发展的澎湃未来。这奔涌不息的新生之水,正载着中山,驶向水更清、城更美、民更富的壮阔航程!
统筹/策划:罗丽娟
采写:南方+记者 曾艳春 林雨萱 罗丽娟
摄影:南方+记者 叶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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