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日报社 黄婵
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8月26日,“废墟中的广州 抗战中的中大”专题展览在中山大学校史馆开幕。展览用400余张历史照片、20余件珍贵物件,真实记录广州沦陷的苦难,以及中大四易其址的坚守。作为校友,此前仅知母校在抗战时有过迁移,但对其间的艰难与悲壮毫无所知。周末,往校史馆走一走,当年广州的哭泣、师生的坚韧,都历历在目。
“废墟中的广州 抗战中的中大”专题展览海报。图源:中山大学
抗日大本营
1924年建校以来,中山大学秉承中山先生的反帝立场,一直走在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斗争的最前列,强烈反对日本领事干涉“五七国耻”纪念活动,声援五卅运动,痛历骇人听闻、震动全国的“沙基惨案”,校长邹鲁发表“为惨杀案对世界民众宣言”,揭露惨杀案的真相。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华步伐进一步加剧,中山大学抗日活动再起高潮。1935年2月25日,邹鲁演讲“日本积极侵华声中我人应有之认识”,提及1934年与日人神田的对话时特别强调:“因我个人有这样的对日态度与主张,便惹起日人对我极端的注意,更名中山大学为反日的大本营。”
“反日大本营”这一标定,让中山大学多次遭受日寇轰炸,损失惨重。1937年,中山大学拟定迁香港、广西、罗定等地的方案,未获国民政府教育部批准。直到广州沦陷时,学校才仓促迁往罗定。
在本次专题展中,《Canton in Trümmern》(《废墟中的广州》)是核心展品之一。这本含有365张黑白照片的相册,由德国著名摄影师罗伯特·莱贝克拍摄,记录了1938年日军轰炸广州的惨状实况。
《Canton in Trümmern》(《废墟中的广州》)是核心展品之一。图源:中山大学
急走罗定
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者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同年8月开始,日军对广州进行了持续14个月的狂轰滥炸,并“有意识地以大学等文化教育设施为破坏目标”。被称为“抗日大本营”的中山大学在空袭中遭受巨大损失。在浙江大学、中央大学、同济大学、武汉大学等高校均已择址迁移,南下的临时大学(西南联合大学前身)已在长沙组建完成时,中山大学却因经费缺乏、校内意见不一,以及教育部部长陈立夫以“免得动摇人心”为由,制止学校搬迁。中大拟定迁香港、广西、罗定等地的方案,未获国民政府教育部批准。
1938年10月12日,日军在大亚湾登陆,华南战役打响。10月13日,淡水沦陷;15日惠州沦陷;16日博罗沦陷,日军直指增城、广州。
1938年10月17日,中大紧急拟定迁校程序举要;10月18日,学校公告迁往罗定的交通安排、搬迁时间、秩序要求与押运办法等;10月19日开始动迁工作;10月20日,主持学校日常工作要员乘汽车离校前往罗定。最后一批教职员工押运图书、仪器乘船离开广州是10月21日。这一天正是广州沦陷日。
罗定的安全形势较好,米、肉、鱼、菜、柴等价格普遍低于广州。罗定学宫大殿两侧房屋曾为中大学生校舍。但随着逃难至罗定的人口越来越多,县内人口从抗战前的31万急升至超50万,给本就紧张的生活配套设施带来了更大压力。
1938年11月18日,就新生入学报到地点及开学时间等问题,中大函电教育部,明确提出:“罗定地点尚非适宜”办学,“拟另择桂省龙川、百色等地,或滇省昆明等地上课”。
国立中山大学迁校路线示意图。黄婵/摄
西迁澄江
1938年11月,中山大学计划从罗定迁往广西龙州,但当时的情报显示,日军计划在广西北海登陆,接近龙州。学校迅速改变迁校计划,于1939年初从龙州乘越滇铁路赴滇,并最终选择澄江作为新的校址。
澄江县在昆明的南部,距离昆明56公里,县境约1000多平方公里,当时人口不及7万,县城人口更不足万人之数。而中山大学迁去师生员工有2000余人,“规模宏大,所需校舍甚多”,只能分散在城内城外,租借寺庙房宇、公共场所等为基本用房,另自行搭建简易房屋。
中大在澄江办学期间,学生们公演以爱国救亡为内容的话剧、粤剧,所得款项用于修建剧院,被称为“抗战期间之兴奋剂”。而平时同学们则从事抗战、兵役、节约、储蓄、劳军义卖、卫生防疫等宣传活动,不曾停歇。
小提琴家马思聪当时在中大师范学院任教,在澄江完成恋歌式作品《第一钢琴奏鸣曲》,并教唱抗战歌曲,如《战歌》《八·一三纪念歌》《战士们冲呵》等。
回迁粤北
1939年下半年后,澄江物价腾贵。1940年,校园不靖,风潮频作,校内外渐起搬迁之声。教育部催促中大等大学回迁。1940年4月,邹鲁请辞获批,许崇清代理中山大学校长。1940年7月初,日军策划从越南进攻云南。许崇清7月3日接教育部密电,令中山大学“全部迁移”。
1940年8月,中山大学从澄江回迁粤北、湘南。经过一轮“车马劳瘁,往复察勘”,1940年12月,中山大学分散于粤湘两省三县办学:农学院在宜章栗源堡,工学院在三星坪新村,理学院在塘口,师范学院在管埠,文学院在清洞,研究院在铜锣坵,医学院在乐昌城外,先修班及校本部在坪石镇,法学院在武阳司。
即便分散办学,房舍亦不敷使用,学校只能自建房舍。现存多幅建筑设计图出自工学院教授虞炳烈之手,校方因地制宜,请当地农民利用地方的杉木、竹竿等,以杉树皮做屋顶、竹片做墙壁,做成“竹织批荡”的棚屋。
在粤北办学虽然分散且条件艰苦,但学校还是千方百计聘请了一批著名学者来校任教。他们中有李达、王亚南、洪深、梅龚彬、卢鹤、陈寅恪(兼职教授)等。今年上映的电影《坪石先生》讲述的正是中山大学在韶关坪石的故事。
尽管艰难困苦,年轻学子的热情与信念在这里生根发芽,在山村与田野中燃起一抹明亮的光,照亮了战乱中坚韧前行的路,书写了教育与国家共患难的动人篇章。
三地办学
1944年4月,日军为打通大陆交通线,发起“一号作战”。6月长沙失守,8月衡阳沦陷,粤汉铁路全线告急。12月日军进军贵州独山受挫后回师桂林,扬言于元旦进攻当时广东省临时省会曲江,中山大学大部所在的坪石再次告急。1945年1月16日,湖南宜章栗源堡首先开枪,学校各院部仓促迁徙,分散到梅县、连县、仁化三地办学。
此次迁徙,由于战事发展迅猛,中山大学损失惨重,不少师生直接遭遇日军,被掳被害,然始终保持民族气节。坪石沦陷后,工学院卫梓松教授因病未能走避,滞留校舍。3月初,日人三井欲请其出任粤汉铁路工程师。卫教授受敌威胁不屈,3月20日于校舍中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殉国。附中教师陆兴焰、学生诸兆永在由坪石搬往仁化途中,遭日寇杀害。
林氏三姐弟日记。图源:中山大学
1938年广州沦陷,中山大学数迁校址:一迁粤西罗定,二迁云南澄江,三迁粤北、湘南,四迁粤东及粤西北、湘南。一波四折,但弦歌不辍。专题展览展出的中大员生林蕙仙、林本棫、林本朴三姐弟的日记,记录了三姐弟1938年-1943年间辗转虎门、香港、云南澄江、粤北坪石的求学与避难经历,让这段艰苦的岁月触手可及。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颠沛流离了7年的中大师生员工陆续迁回广州石牌原校址。
国立中山大学的播迁,是当年所有国立大学播迁中最曲折、蒙受最大损失的。中山大学挺过了战火的残酷磨难和炽热淬炼,不断凝练出日益厚实的家国情怀,在守护民族文脉、抗击法西斯的艰难斗争中走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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