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悬疑剧上新不断，为何爆款难出？

这五部剧在观感上都有些“又新又旧”的意味。

2025年3月以来，国产悬疑剧迎来了一波爆发，优爱腾三大平台先后推出了五部重磅悬疑剧：《黄雀》《棋士》《沙尘暴》《乌云之上》《借命而生》。

每一部都有自己的特色和亮点，主演也都由实力派演员担纲，整体品质不差，其中有三部豆瓣评分过7分，《沙尘暴》甚至拿到了8.0分的好成绩。

德塔文数据显示，在2025年新开机的长剧项目中，悬疑剧数量首次超过古装剧，位列第二（仅次于都市剧），成为所有类型中开机率增幅最大的剧集。再加上拍完待播剧中还有多部悬疑作品备受瞩目，因此有不少人将2025年称为“悬疑大年”。

遗憾的是，尽管新作不断，品相尚可，但这些剧却均未大爆，其播放热度和话题度远不及两年前《漫长的季节》，或是五年前《隐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有观众调侃，难以想象郭京飞、段奕宏、王宝强、孙俪、秦昊同时有作品在播，但是毫无声响。

▲《黄雀》

▲《黄雀》

国产悬疑剧明明聚合了业内头部导、编、演资源，坐拥爱奇艺迷雾剧场、优酷白夜剧场、腾讯X剧场这样的播出平台，为何爆款难出？

相较传统悬疑剧来说，近期播出的五部悬疑剧更偏向“社会派”风格。“社会派”的一大显著特点，就是不再仅仅聚焦于奇情案件，而更倾向于深度剖析案件背后所反映的社会议题和复杂人性。

它们都有意增强了剧中的现实主义色彩，凸显人物与原生家庭之间的关联，试图以时间为线索，追溯人物的性格变化与行为动机。比如，《棋士》中的兄弟情给剧集带来了更多的叙事张力，弟弟崔业（王宝强饰）因不满哥哥崔伟（陈明昊饰）对他生活的打压和干预而走上了歧途，兄弟俩一个是贼一个是兵；《乌云之上》中女警韩青（孙俪饰）与毒枭姐姐周雪曼（李小冉饰）之间的情感纠葛，也构成了剧中的一条暗线，姐妹俩的斗智斗勇进一步展现了人性的善恶博弈。

不仅如此，它们还在人物刻画上下功夫，试图呈现出某种时代风貌，唤起集体回忆。比如，《黄雀》讲小人物在千禧年后经济形势剧变中的无奈抉择，《棋士》讲小人物用老派价值观对抗现实的彷徨失意，《沙尘暴》讲边陲小镇对人的异化和剿杀，《借命而生》讲时代脱缰狂奔时个体时间的停滞与崩坏。

每部剧都由实力派演员主演：《黄雀》中，郭京飞、祖峰上演警察与“佛爷”（扒手头目）的生死对决；《棋士》是王宝强时隔12年再拍电视剧；《沙尘暴》由段奕宏搭档王锵、张佳宁等新生代演员；《乌云之上》由孙俪、罗晋主演，这是两人继《安家》之后二度合作，李小冉饰演的女反派亦出足风头；《借命而生》由秦昊、韩庚、钟楚曦、史彭元联袂演绎，而秦昊更是作为“悬疑专业户”吊足观众胃口。

然而，实力派演员虽能稳住作品的卖相，却不意味着一定能炒热市场。以《棋士》为例，即便“王宝强回归拍剧”是个很好的宣传点，可这个点实现的“流量变现”却很有限。播出伊始，该剧在腾讯平台的悬疑剧栏热度登顶，全网预约超168万人次，后期随着“疑似抄袭《绝命毒师》”的质疑声出现，再加上剧集节奏乏力，致使该剧热度暴跌，与“爆款”失之交臂。

故事设定、演员或许可以把观众请进来，但是不一定能把观众留下来。悬疑剧成为市场焦点这件事，是机遇也是挑战：一方面，悬疑剧的数量增多意味着竞争激烈，且会加剧同质化问题；另一方面，随着三大平台的重拳出击，观众的口味变得愈发刁钻，进入的门槛也会越来越高，没有新意和创意的作品会更快地暴露短板，被加速淘汰。

就近期播出的这五部剧来说，它们在文本上都显现出了求新求变的意图。《黄雀》拍出了千禧年前后的扒手众生相，通过多线叙事讲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反扒故事。《棋士》将围棋技法融入叙事，讲围棋老师崔业在困境中的堕落与反抗，让崔业的围棋智慧得以在四维空间内施展。《沙尘暴》深耕西北熟人社会，用两起“锅炉烧尸案”串联起西北小镇上的风云变幻，展现了凶案对一个家庭造成的分崩离析。《乌云之上》以女性视角和拼图叙事为基点，串联起警察失踪案、碎尸案和毒品案三起大案。《借命而生》用看守所管教杜湘东的缉凶20年，交代了小人物摇摆的命运，以及人性的参差。

这五部剧在观感上都有些“又新又旧”的意味。简言之，就是它们的核心设定并不新颖，总能让人联想到相似的悬疑作品，并不具备核心竞争力。

《黄雀》看似题材新颖，入局了“反扒”这一冷门赛道，实则在影像和叙事上借鉴了很多同题材的影视作品，比如冯小刚导演的《天下无贼》和银河映像出品的《意外》《文雀》《跟踪》《黑社会》等电影。

《棋士》更加典型。播出五集后，人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它和美剧《绝命毒师》太像了。虽不是原封不动的照搬照抄，但两部剧在大框架上却有不少雷同之处：《绝命毒师》的男主是化学老师，《棋士》的男主是围棋老师；两位男主都陷入了类似的困境，《绝命毒师》是男主患癌，《棋士》是男主儿子患病；两位男主与妻子的关系都濒临破裂，他们身边都有一位亲近但立场对立的警察亲属，且他们身边还都有一个年轻、冲动、依赖男主的“信徒”……

《沙尘暴》也是如此，它的核心设定是西北小镇居民的“出走”（逃离）与“回归”，强调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里。“沙尘暴”在剧中不仅指代天气现象，还指代社会环境对人的侵蚀和异化。这种设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部悬疑剧——《风中的火焰》。该剧故事同样发生在西北小镇，同样构建了一个粗粝、原始、孕育罪恶的空间，同样讲小镇青年渴望改变命运、走出大山，但最终却被罪恶裹挟，毁在了这里。尽管这两部剧的罪案并不相同，但在大框架上却总能捕捉到一些相似的影子。

《乌云之上》也有类似的毛病。它以女警为第一视角的设定看似新鲜，实际上在这之前就已经有过蒋勤勤主演的《迷雾追踪》了。而且这两部剧在剧情侧重上也有一些相似性。最典型的一点，就是都对女主角的情感、家庭状况进行了挖掘。而最近完结的《借命而生》，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同样由秦昊主演的《三大队》。秦昊在两部剧中都饰演有警察使命感的主人公，都锲而不舍地缉凶，并横跨多年完成了任务。有意思的是，《借命而生》与《三大队》皆出自迷雾剧场旗下。

这些剧集的相似性，背后指向的都是悬疑剧的同质化问题。除此之外，这五部剧还因其他问题受到了质疑：《黄雀》线索庞杂、人物众多，被批观剧门槛高，无形中缩小了观众群；《棋士》后期叙事节奏松散，有狗尾续貂之感；《沙尘暴》剧情慢热，且线索多、人物杂，与《黄雀》犯了类似的毛病，容易流失观众群；《乌云之上》姐妹情处理突兀，有“悬疑不够亲情来凑”之嫌；《借命而生》爱情戏拖泥带水，注水明显。

说完文本问题，再看传播端的缺陷。缺乏破圈话题是悬疑剧在宣传方面经常面临的一大挑战。相较古偶、都市剧来说，悬疑剧的宣发策略大多陈旧，“摄影美学”“戏骨飙戏”等传统套路已经很难第一时间抓住观众。又因为内容的特殊性，悬疑剧在选择话题时往往需要慎之又慎。比如，年初爱奇艺播出的悬疑剧《漂白》在选用“肉联厂F4”“铲姐”作破圈话题时，就曾被诟病为“娱乐化犯罪”，对四名手段残忍的凶犯进行娱乐化传播。

其实真正破圈的话题不是生造出来的，还是藏在文本中、角色里，远有《无证之罪》中反点香烟的李丰田，近有《狂飙》中熟读《孙子兵法》的高启强，这两个丰满的、有层次感的反面角色自身已经是流量明星，他们的人物立住了，台词、行动都会成为破圈的话题。

但我们还是乐于看到有这么多尝试突围的悬疑剧，它们虽然都不完美，但是这些创作者从基本盘上推动了行业的发展。爆款与否，有时也要看机遇，再有信心的创作者在作品播出之前也无法断言这部必将是爆款。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漫长的季节》等国产悬疑剧珠玉在前，再加上欧美、日韩悬疑剧的投喂，观众吃惯了细糠，自然口味变得“刁钻”，下一部爆款悬疑剧想必得是一部各方面都抗打的真正意义上的“六边形战士”。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赵阡合

编辑 / 杨静茹 rwzkyjr@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