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志愿怎么填？选择城市很重要，家里“没矿”先考虑就业

高考志愿怎么填？选择城市很重要，家里“没矿”先考虑就业

原创姚华松南方周末2025年06月27日 12:5

▲（人民视觉 / 图）

▲（人民视觉 /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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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报志愿需要考虑考生家庭的经济条件，考虑考生自我发展的需求与诉求，考虑绝大部分家长在乎或在意的孩子读完某专业后的就业情况，考虑各类专业的就业前景，考虑社会对各类专业的需求状况及其动态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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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姚华松

责任编辑｜辛省志

各省高考分数已陆续公布，于广大考生尤其家长而言，接下来一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填报志愿。志愿很关键、很重要，填得好不好，至少影响着孩子两个月后会去哪个城市上大学，进校后从事什么专业的学习，将来就业的大致方向或领域是什么，以及四年或若干年后的工作状况。

作为一名高校教师，我对广大家长及考生填报高考志愿的建议，考量的面当然需要更广泛一些、更长远一点。我认为填报志愿需要考虑考生家庭的经济条件，考虑考生自我发展的需求与诉求，考虑各类专业的就业前景，考虑社会对各类专业的需求状况及其动态变化。是的，预测或了解某专业的动态趋势，放在更长的时间周期内综合考量与权衡高考志愿填报这一问题，是重要且必要的。

毋庸讳言，这个话题不好写，一位朋友告诉我容易得罪人，因为很容易陷入“且听这位砖家说”“某专家开始大放厥词了”的尴尬境地。道理至简，每个孩子的想法都不一样，每个家庭的具体情况也各异。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确定性，也可以说是难以预测性。我很难给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关于高考志愿填报的一般性模式或范式，这几乎甚至完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只能凭借自身有限的个体经历与社会阅历，做出一些普遍性建议或意见。当然，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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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志愿填报“咨询”经验

我敢写这个话题的一个理由是前年我本人参与了一次高考志愿填报的过程。那是2023年6月，恰逢我侄子高中毕业，我专程从广州赶回武汉，邀约了一位在武汉某高校任职的亲戚和我的两位本科同学（其中一位在武汉某高中任副校长）做参谋，协助我侄子完成高考志愿填报事宜。

志愿定夺的具体细节我现在有些遗忘，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高考志愿填报“冲稳保”策略中，我们一致觉得网上显示录取概率最高、位处“稳”类高校第一位的是最有可能的。最后，我侄子真的被那所高校录取了。

所以，从技术层面看，高考志愿填报，似乎不太难，不需要太折腾，不需要像我一样兴师动众。于广大考生而言，一些志愿填报推荐系统是比较靠谱的，选择“稳”类高校排第一位的学校，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了。至于专业，拿到自己分数在全省的排名，然后对照此前该校各专业最近三年的平均录取排名，结合兴趣及招录名额，挑6个，基本上就好了。

接下来，重点谈谈我所谓的经验之谈，虽然很多时候，很容易陷入所谓的“泛泛而谈”，我还是冀望对部分考生及家长有些许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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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城市很重要

其一，城市、学校与专业的问题。从就业角度看，专业无疑是最重要的、最需要被重视与考量的方面。但我想说，学校、城市也很重要。单论本科阶段，我以为综合性大学，会更有优势。相对专业指向性更强的专业类院校，综合性大学学科门类更齐全，学生在学习本专业领域的知识与技能的同时，有大量机会去旁听来自其他专业领域的知识与信息，广泛汲取来自其他领域的各类丰富营养，进而很大程度帮助孩子成长为一个“全人”或“全面的人”。

所谓的“全人”或“全面的人”，主要源于“全人教育”的理念，对应的英文是whole person education，也即强调大学培养的人才应该是全方面发展的综合或复合型人才。毫无疑问，一个学生只具备单一知识的拔尖能力，而对其他知识不甚了解甚至一窍不通，不足以令其毕业后或毕业多年后会顺利健康与快速地发展。至于有志于进一步深造进一步报考硕士及博士的人，到时候选择一所专业性强的专业性院校，我以为为时也不晚。

对于大学所在的城市，我以为也很重要。一座城市的文化、精品与品格，对于一个身处其中四年以上的人的影响，是具体而深邃的。以我为例，20年前我考博的时候，除了广州的“双鸭山大学”（SYSU，中山大学的戏称）外，我还有机会去另外一座超级大城市的985高校，但我最终选择了广州，因为在这座城市，我目睹了很多让我感觉新奇的东西或现象：

在SYSU的课堂上，我看到学生当众指出老师讲得不对或不全面的地方，老师大大方方邀请学生上台分享其睿见，这在内地高校鲜见；

珠江新城上班的妙龄女郎，下班后可以拎着装有饰品、袜子的大包小包塑料袋挤公交车，去到三元里一带沿街摆卖，她们白天赚一份工资，晚上靠摆地摊再赚一些钱，她们不怕丑，她们不害羞，她们不在乎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这里的大部分人也不会对她们有异样的眼光，因为这里的文化是“我光明正大地赚钱，我开心，我荣光”；

这里的人衣着随意，人字拖满大街都是，这里的人，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像我，身为高校教师，我基本上夏秋时节都是短袖T恤加七分裤上课，而不必西装革履，学校教师上课着装与礼仪规范上有提及，但实际上并不严格执行；

这里春节期间给红包，或封利是，基本上都不会很多，不像内地，动辄大几百、成千甚至过万，所谓的结婚彩礼，这里至多两三万块搞定，而我们习以为常的数字是18.8万元、28.8万元，甚至更多。

总之，务实、多元、开放、包容的城市文化内核，真的很吸引我，很滋养我，让我很受益，且受益终身。

一般而论，大城市，尤其人口规模与体量更大、文化更多样与更多元的城市，对学生人格及价值观的影响与重塑更明显、更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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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矿”优先考虑就业

从前，孩子读书，主要是为了找一个好工作，养活自己，然后回馈家庭。如果你不是读书的料，那就赶紧出去打工，或留在家里干农活，多一个人手，就多一个青壮年劳动力，收成自然就多。换言之，学生主要是作为劳动力而存在的，不论是外出的劳动力还是在家的劳动力。

现在，随着改革开放与市场经济的持续推进，一部分家庭早已步入了小康生活，吃穿住早就不用愁了，孩子就业与否，就业整体待遇好不好，便成为了非必须考虑的因素。也就是说，孩子毕业了，暂时不就业，甚至长时间不就业，基本上也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家里“有矿”，家里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养活孩子。对于这种经济实力相对雄厚的家庭，我以为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不妨把孩子的兴趣或爱好放在第一位，他（她）喜欢啥学校、啥城市、啥专业，随便填就好了，反正选择面很广。因为没有找工作养家的后顾之忧，孩子当然有很多的试错机会，这个不行，换那个，再不行，再换一个。

这当然是最好办的一种情况。但更多的情况，是家里的条件一般，不是大富大贵，家长当然希望孩子大学毕业后早一点就业，早一点参加工作，早一点赚钱，早一点自立。这时候，好就业或容易就业当然是填报志愿尤其是专业选择过程中最重要的原则。什么专业最好或最容易就业呢？当然与社会的发展趋势与需求有关，总体上，我们正在和将要全面步入人工智能（AI）时代，那么，与AI相关的一些专业，不妨作为考虑的重点领域或方向。

具体专业的圈定过程中，不妨重点参考各高校公布的各专业就业率情况，就业率高的专业，其就业前景自然好一些。但这里存在一个高校圈里人所共知的陷阱，不少高校甚至大部分高校公布的毕业生就业率这一数据有很多水分。这就要求我们家长擦亮眼睛，最好能通过多方渠道或途径，了解一下目标高校的真实就业率，而非纸面上的虚假就业率。总之，家里有钱，就把孩子的兴趣或爱好放第一位，家里没钱，就优先考虑就业。

我想起我一个朋友的孩子，与我是校友，三年前考入了中山大学的人工智能专业。当时这是非常热门的专业。但朋友告诉我，一年前，他小孩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转去哲学专业。换言之，孩子从一个门庭若市的专业，转去了一个门庭冷落的专业。朋友告诉我，孩子一直喜欢哲学。我当然也清楚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朋友开厂，生意做得很大，财力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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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专业尽量与兴趣有点关系

兴趣是一个人打小对什么感兴趣，充满强烈的探索与求知欲，通常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与中意。兴趣很重要，如果一个人在大学所学的专业与自己的兴趣高度相关，那么他学起来一定更带劲，学习效率也更高，整个人也会更轻松、更快乐。如果毕业后他从事的工作也与专业或兴趣相关，他工作起来必然更得心应手、顺风顺水。这当然是最好的情况。

我不禁想起一个人，他是我博士期间的室友，他的童年在广西河池凤山县的一个少数民族村落度过。他念小学的时候，经常见到村里一些人生病了，或有的人结婚很多年了还是没有孩子，或有的孩子五六岁了还不会讲话，这些人不会去县城医院看病，而是找当地的巫师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巫师开展的各种仪式，一直很想知道背后的原因何在。若干年后高考结束，他听说了民族学这个专业与宗教有关，于是，他在高考志愿表里填了人类学。后面，他相继读了人类学的本科、硕士及博士，成为一名专业的民族宗教学博士。毕业后，他回到家乡一所高校，从事民族学与人类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作为其毕生的事业。这么多年，他深入研究了巫师、绞面师、占卜师等群体，进行了全面而深入的田野调查，出版了数本专著。他申报的任何课题、撰写的任何论文，基本上都与他的日常兴趣、他的日常观察息息相关。换言之，他每天的工作，与他的兴趣高度关联。

我想说，他的人生特别带劲，因为他很好地将工作与兴趣、生活有效结合起来。他儿时有一些迷茫与疑惑，大学开始学习相关知识，然后一辈子从事相关研究，成为解除迷茫与疑惑的过程。简言之，小时候存留在他脑海里的一个问号，或很多问号，上大学及工作后，他一直试图进行解答或作答，把一个个问号变成一个个句号。朋友的人生，我感觉酷似一条河流，自然地流淌，从上游，到中游，到下游，自然而然。这样的人生，最自然、最自在、最舒展。

但如实说，这样的惬意人生真的是小概率事件，很多时候是可遇不可求。因为现实中，大部分人囿于各种现实困境或条件之所限，大学所学的专业不是自己喜欢或中意的，毕业后从事的行业或职业也并不是与专业相关的。

这给我们一些启示：专业尽量与兴趣有关，至少有点关系，不然学起来提不起劲，或学起来很费劲；专业万一没选好，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天塌不下来，因为专业与日后的职业脱节，也司空见惯；当然了，如果兴趣成为一个日后的谋生手段，或通过延续或维系兴趣而发财了，当然是最好（完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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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窝蜂填报“热门专业”值得商榷

先抛出结论，目前的热门专业、冷门专业、天坑专业，不一定就是四年或更多年后孩子毕业时候的“热”“冷”“坑”。

全球化与地球村背景下，技术变革的步伐与速率越来越快，很多专业很难说一直热，或一直冷，或一直坑。目前一些所谓热门、冷门或天坑专业，我感觉很多时候是部分人或流量为王时代建构出来的，而非真实世界之真实情况。就当前颇受宠爱的计算机专业而言，对这一专业毕业生的需求量真的就那么大吗？恐怕不一定。那么多学校，都开设计算机专业，每个毕业生都受市场欢迎？我感觉要进行人才细分，恐怕只有那些真正深谙高级算法和精通核心技术的计算机专业人才才真正会成为香饽饽，一般的毕业生，我感觉存在严重的“产能过剩”。

数据显示，2024年，美国知名科技企业Google、Amazon、Meta分别裁员1000-2000人、1000-2000人、3600-4000人。进入AI时代，很多科技公司发布了CodePilot工具，很多初级程序员的工作基本上可以被AI取代。再看目前的基座大模型（美国的OpenAI，国内的DeepSeek）都是少数人（核心团队小于50人）、智商高密度（最优秀的一群本科生、硕士生、少数的博士生）的成果。

当下最厉害的科技公司对计算机人才的需求量其实不大，他们更需要的是最顶级的计算机专业人才，而不是计算机专业的普通毕业生。换言之，真正进行开创性科技创新工作或真正具备顶级创新能力的永远是少数人。真正的创新活动压根就不需要那么多人，相关市场对计算机专业人才的有效需求量远没有网上热炒的那么夸张。这种态势下，家长或考生们如果一窝蜂填报“计算机”或其他热门专业，我以为值得商榷。

笔者所在单位的前身是师范院校，最近出现大量非师范生转去师范专业的潮流，学生或家长们看中的是师范生相对较易就业，但这很可能持续不了多久。随着部分年轻人婚育观念发生根本性变化，新生儿持续锐减，中小学老师的传统职业认同（以稳定为主要特征）必然受到冲击，乃至颠覆。孩子少了，对老师的需求量必然减少。师范专业目前看似好就业，但长远看，实则不然。

与此对应，所谓的文、史、哲、社会学、法学等人文学科是不是就一定是所谓的“夕阳专业”呢？恐怕也不一定。很多高校开始大刀阔斧地对文科专业进行削减甚至停招或停办，我以为也是存在一定风险的。AI时代，部分理工科专业试图解决的问题，一旦某个关键技术被突破，便可以迅速推广，如果走不到最前沿，就很容易被颠覆或取代。而部分人文学科则是面对个人生活经验与心灵层面的问题，更多涉及人的精神诉求与文化需求，他们在培养学生的文化修养、艺术趣味、思辨能力、社交能力、身心健康等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后者作为将“人”的诸种特质厚植于大学生内心、对抗“人”被异化、“人”被工具化方面具有独到优势。毕竟，每个大学生最终都要离开大学，进入社会，需要的不仅是专业知识，还需要各方面的综合知识与素养，而这些综合知识与素养的习得与练就，与人文学科密不可分。

动态与辩证地看待专业，当然包括关注市场对劳动力供需关系的自我调节。房地产行业遇冷，导致不少高校的建筑与城市规划专业出现颓势，甚至出现招生预警，有的专业教授或博导都有十几位甚至几十位，但一年只招到寥寥几个学生。通信工程、电气工程等热门专业则是家长们挤破头也要将孩子送进去，可谓冰火两重天。但四年或若干年后，通信工程、电气工程等热门专业的人才可能过剩，而待到房地产行业也趋于正常，对建筑与城市规划专业的人才需求或会短缺，甚至严重紧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这是自然法则。网络流量制造或建构出来的热门或冷门或天坑专业，可以信一下，但不宜全信。

（作者系广州大学社会学系教授，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