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巍巍罗浮,南临滔滔东江,惠州博罗县石湾镇茹屋四面江水环绕,巷道纵横交织,房屋栉比鳞次,以独特的“围龙”分水格局,自成天地。
茹屋文化源远流长,距今已有700余年历史,还保留着丰富的历史遗存。9座祠堂分列四周,炮楼高高耸立,清代瑰宝茹龙碑保存完好,特色习俗“拜大冬”延续数百年,述说着文脉的传承……
近年来,立足于良好的水乡资源和文化资源,茹屋发展步入“快车道”,以崭新的面貌进入人们的视野。在这背后,是茹氏族人以世代传承的虔诚守护家族文脉,在岁序更迭间修缮宗祠、续补族谱,为“百千万工程”注入深厚的文化动力。
茹定麟堂是茹屋的祖祠,至今保存较好
围龙分水自成天地,围墙围门炮楼一应俱全
一进入茹屋,静谧的水乡古韵扑面而来,两旁是错落有致的古朴民居,红砖青瓦,古榕婆娑,闹市的喧嚣悄然消融。
追溯茹屋起源,可从“西壁奎章”大门楼镌刻的楹联讲起:
祖自北来由宗历元明至清及今驻足惠州繁胤嗣
分支南徙从苏经浙赣跨闽临粤选居博邑立源头
楹联雄健端庄,颇为醒目,全联四十个字,展示了茹氏族人迁徙过程:南宋咸淳六年(1270年),从苏州、浙江、福建入粤的茹氏先祖茹崇复选(接任)广东南雄府保昌县尹(明清称“知县”),曾起兵响应文天祥抗元。南宋灭亡,茹崇闻恸痛绝,而誓死不降元,回避新朝不仕,不甘为人臣子,后携欧阳氏、二子茂、三子英迁居惠州府博罗县源头乡立籍,后裔繁衍,至今已有七百年。
为何选择落地于此?这并非偶然。此处位于一马平川的石湾东南部,四面江水环绕,“水路交通四通八达,茹屋如同一座‘小岛’!”石湾镇源头村茹卢小组干部茹家宝评价道。
茹氏后人开基立业,辛勤耕耘,明代便已经形成一定规模的民居村落,到了清光绪年间建成完整格局,成为当地最大的围屋,围墙、炮楼、里巷、祠堂、书室、民居、古井、池塘、古榕一应俱全,布局合理,组成很有特色的聚族而居的农业村落文化景观。若是从高空俯瞰,茹屋街巷呈东西走向,兼有南北两个围面,与前后江水相照,形成极具特色的“围龙”分水格局。
福兮祸所伏。茹屋因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屡次受盗匪侵犯。茹家宝介绍,当地修建了围墙、城门、炮楼等,组成完整的防御系统。茹屋古围墙、围门始建于明,历代都有维修,绕古村落成封闭一周,还附有八座三至五层高的炮楼,守卫古村落的安全。
除了围墙,围门也是重要标志。东南、西南、西北、正北角开有四个围门,村民分别称之为东门、南门、西门和北门,横额上书四个大字,东门为“东开泰运”,西门为“西壁奎章”,南门为“南兴文翰”,北门为“北进盈科”,体现了茹氏的耕读文化以及美好向上的期待。
如今,历经岁月侵蚀,古村的围门、围墙幸存无几,但从一段段红石墙基与青砖墙体,依稀可见当年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八座炮楼仅存其一,至今高高屹立于村头。深入村内,走过青石铺就的古巷,发现红石柱墩、红石墙基散落各地,大量精美的石雕、木雕、灰塑和建筑构件蒙尘。
9座祠堂传承家风,清代墨宝“藏”续文脉
在茹屋,随处可见祠堂,数量之多,颇为少见。茹家宝介绍,自古茹氏族人十分重视祠堂的建设,明代以来,先后建起茹定麟堂、大中茹公祠(滘唇大中堂)、青客茹公祠、锡祚堂、进士殿等。“尤其是在效乾路上,短短一百米内,便有四座宗祠,”茹家宝说,以先祖茹崇的字来命名此路,也是表达了对先祖的追思。
其中,茹定麟堂是茹屋的祖祠,大门门匾上书“茹定麟堂”,两侧挂有门联,上联是“螽斯蛰蛰”,下联“瓜瓞绵绵”。此联比喻子孙后代源源不断,祝颂子孙昌盛。茹定麟堂五进三井,虽然瓦面经历代重修,但祠堂的结构、墙壁和大门仍保留完好。
茹屋有“名登天府”之称,源自锡祚堂。祠堂正门匾额上书“名登天府”,专指“名士辈出”。这与清代举人茹钦锡息息相关。茹钦锡,于清代中武举,并在朝延奉武官,因履职有功,受皇帝赐旨赏戴蓝翎。据传,为了缅怀祖德,垂范后人,茹钦锡于清咸丰十年经皇帝钦准,兴建茹氏宗祠,茹钦锡为祠堂题“锡祚堂”,寓意感恩皇上赐福,让幸福世代流传。锡祚堂为四进三井建筑,正堂悬挂“旨赏戴蓝翎”牌匾,锡祚堂挺过战火纷飞,几经损坏、几经修缮,基本保留了原貌。如今,“旨赏戴蓝翎”牌匾早已消失,但是中堂悬挂的“锡祚堂”和红石条大门上方的“名登天府”牌匾依然生辉。
茹屋人文昌盛、人才辈出,进士殿也是重要见证。这是茹氏族人为纪念村中历代文人雅士而建。该殿为三进两天井结构,大门匾额上书:“祖孙父子兄弟叔侄乡岁进士”。从中可见,茹氏族人的书香门第绝非一般。可惜,茹氏族谱毁于战火,无法了解到详情。
青客茹公祠,是族人为纪念青客茹公—茹程而建。祠堂为二进一井回廊建筑,保留尚好,气势恢宏。大门之上“青客茹公祠”牌匾白底红字,上联:一门两榜;下联:五子三魁;匾额:兰桂胜芳。据介绍,“一门两榜”是指茹程得进士,其弟茹芝春为举人;“五子三魁”是指茹程五子中有三子中举(或进士),他们是茹芬、茹繁、茹萼,均为清举人。此外,在民国《博罗县志》中有记载的茹屋举人还有茹经帮、茹得乐等人。
青客茹公祠“一门两榜,五子三魁”彰显茹屋人文昌盛
值得一提的是,茹屋还保留着石湾最大的一件清代墨宝——茹龙碑。近日,记者在大中茹公祠(滘唇大中堂)看到了镶嵌在左侧墙壁的茹龙碑。此石碑高1.57米,宽0.83米,碑文共35行,3315字,为小楷书体,字迹工整清秀。
茹龙碑吸引了不少专家学者研究。2012年8月,石湾学者陈海铨等人的研究译出了碑文。据介绍,撰文及立碑者茹龙也。茹龙,茹芝春之孙,为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丁酉科举人,中举后次年立此碑文。茹龙以铭刻的形式将曾祖父茹天爵、祖父茹芝春(字尔揆)和父亲茹拔连(字觐玉)的立德、立功、立言跃然于花岗岩石板上,让子孙得以了解“先人之形象、性情、言行”。
如此瑰宝,经历也是一波三折。茹家宝说,原本茹龙碑是立在祠堂外,在特殊年代,族人将其移到了祠堂内,并镶嵌“藏”在墙上,方能保存至今。有专家表示,茹龙碑区区几千字,通过对茹龙家族四代两百多年的家庭兴替变化的记叙,反映了当地社会从明末清初的时代变迁、经济发展、人脉关系历史,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和研究价值。
大中茹公祠墙壁上藏有茹龙碑
祠宇族谱寄乡愁,“拜大冬”延续百年
岁月流逝,战火摧残,茹屋大部分古代建筑已消失,族谱被毁。如今,人们看到的是经过多次维修的宗祠厅厦,这离不开村民自发的保护修缮,“我们每年都会修缮祠堂,有专人看护,虽然有部分墙体坍塌,但内部十分干净整洁,香火旺盛,”茹家宝说。
今年90岁的茹李秋自小就住在祠堂旁,“我们聚族而居,实际是围绕着祠堂而居。”在他看来,祠堂是非常肃穆庄严的存在。这里不仅是祭祀祖先的场所,也担负着红白事的重要仪式。即使小时候调皮,他也不敢在祠堂里玩闹。那时,祠堂内墙上还整齐悬挂着多幅祖先画像,形态庄严,栩栩如生,让他印象深刻,“这么多年了,祠堂的结构跟小时候相差无几”。
九旬老人茹李秋向记者介绍家族历史
除了修缮祠堂,重修族谱也一直是茹氏后人的心头大事。近年来,村里陆续开展村史村事的挖掘工作,走访村里老人及各地茹氏族人,搜集资料,“可惜的是,至今仍有十多代断代,但我们也不会放弃,希望能够搜集到更多的信息,完善茹氏的族谱。”
族谱虽然中断,但文化的传承从未停下。茹崇作为开基始祖,其后裔遍布新会、阳江、龙门等地。茹家宝说,每年重阳节前后,茹屋后人都会组织前往龙门,去茹崇墓前祭祀,每次都是数百人浩浩荡荡包车。
除此之外,当地还保留着“拜大冬”的特色习俗。在冬至次日十点整,村里60岁的老人齐聚于祖祠茹定麟堂,当天鞭炮齐鸣,宣告仪式正式开始。
“唯我茹族,历史悠悠,源远流长,根深土厚……”紧接着,开始奏乐高声朗诵祝文,现场气氛庄严肃穆。老人们上香祭拜,并派红包,整个仪式持续约一小时。“这一习俗持续了数百年,是茹屋独有的传统,可能是在丰收时节,表达对先祖的感恩与思念之情,以及对美好生活的知足期盼。”
近年来,源头村作为“百千万工程”全省首批典型村之一,开展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资源禀赋优越的茹屋逐渐受到关注。2023年,茹屋一栋建于20世纪70年代的旧戏院建筑进行加固修缮,改造成为石湾镇红色文化展厅,占地约760平方米,这里陈列上百张图片、电文等文献资料,通过图片、文字、绘画、实物等多种形式全面回顾了石湾人民的光辉抗日斗争历程以及石湾的发展历程与成就。
石湾镇红色文化展厅开放以来,吸引了不少市民游客参观。“茹屋村容村貌更加整洁崭新,村民生活品质显著提高了。”茹家宝说。
【文脉链接】
红色记忆:“茹屋之战”历时三天两夜
茹屋,不仅历史文化厚重,还承载着红色记忆。这里曾是东江纵队独立第二大队进行革命活动的重要据点,八十年前,发生过震撼人心的“茹屋之战”,至今被轰炸的墙面、墙上的子弹痕迹清晰可见。
炮楼、雕像述说着昔日抗日的故事
那时的茹屋,仅百来户人,且独居茹姓,而被称为“独脚村”。但茹屋人尚武团结、自强不息,以村中易守难攻的围墙、炮楼为依托,组织村民自卫组织,曾多次打退了土匪的进攻。
抗战爆发后,东江纵队在此建立活动基地,组织了民兵、农会等活动。对此,敌人恼羞成怒,经常出兵到茹屋“光顾”。
九旬老人茹李秋还记得,当时在日本人的支持和怂恿下,东江流域伪军头目李朝派人到茹屋村“敲竹杠”,要求十天内无偿上缴十余万元现款,“但生性倔强的茹氏民众却将钱拿去买武器,决不妥协!”
1944年4月,敌我关系紧张,大战一触即发。东江纵队独立二大队大队长阮海天和政治委员李莜峰闻讯后,率领队伍进入茹屋村,后因部队执行其他任务,只留下一支小队担任警戒。
4月3日中午,200多名日伪军突袭茹屋。独立第二大队民运干事黄宝珍、小队长梁其彪指挥15名战士和130多名民兵,据守八座碉楼及三大门楼,居高临下,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下午,日军集中兵力实行强攻,用山野炮、迫击炮进行一轮轰击,企图从东二碉楼打开缺口。但独立大队和民兵集中火力与敌人展开了拉锯战,战事持续到次日天亮。
4日,日军增加兵力,近千人将茹屋村包围,从四面八方炮击。守卫在新四碉楼的民兵茹成叶,击中日军头目木夏的左手,致敌军大乱。由于敌众我寡,子夜时分,黄宝珍组织村民撤离。
5日清晨,日军知悉村民已撤走,加派了两架飞机轰炸茹屋。所有的碉楼、工事被毁,日寇如狼似虎地闯进村里,洗劫财物,几乎把所有房子烧光,二十多名卧病在床或被搜查出来的残疾老幼,全部惨遭杀害。
茹屋一仗,在敌人数倍于我的情况下,茹屋村村民以惊人的战斗意志,击退了日伪军的多次进攻,伤敌一批,大大鼓舞了增博地区抗日军民的斗志,茹屋由此被誉为“华南抗日英雄村”。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
订阅后可查看全文(剩余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