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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析工厂的突围人生，时长共6分52秒)
透析工厂里的突围人生
“人家都说他傻。”工厂老员工常晖谈到老板时笑着说。
制衣厂坐落在广州市长湴地铁站附近。
制衣厂坐落在广州市长湴地铁站附近。
这家3年亏损300万元的制衣厂叫做宝树堂，坐落在离广州市区不远处的长湴地铁口旁。这是一栋四层的建筑，与常见的制衣厂不同的是，它与一家民营血液透析中心位于同一栋楼内。二楼和三楼的治疗室内，几排透析机和病床整齐排开，从早到晚都有人来做透析，而在四楼，缝纫机的声音从早上一直响到晚上。
尽管年纪差距大，但相似的经历让李晴天和常晖在工作时也能聊到一块。
尽管年纪差距大，但相似的经历让李晴天和常晖在工作时也能聊到一块。
工厂创办人谢强了解“肾友”们的工作适应情况。
工厂创办人谢强了解“肾友”们的工作适应情况。
工厂的员工由十余个健康人师傅和四十余个尿毒症患者组成，患者们被称作“肾友”。肾友们来自全国各地，湖南、云南、江西、四川……男女老少都有，对他们来说，这座四层的小楼，既承载着他们的生计，也托起了他们的生命。
“容身之地”
“谢教授”——谢强，是这栋楼里的所有人共同敬重的人，在“肾友”们口中，“谢教授”让他们得以延续生命，也给了他们用双手养活自己的机会。
起初，谢强只经营着血液透析中心，但在观察到“肾友”们普遍的低落与沮丧后，他决定，要让这些罹患尿毒症的人们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于是他将四楼的治疗区改造，拆除了原本的治疗设备，转而引入了一台台缝纫机和工作台。
因为透析导致手臂凸起并留下针孔，“肾友”们会穿戴袖套遮住。
因为透析导致手臂凸起并留下针孔，“肾友”们会穿戴袖套遮住。
谢强坦言，创办工厂的初衷既是为了缓解“肾友”们的生活压力，也是为了吸引患者前来治疗。
尿毒症患者因肾功能的严重衰竭，无法自主排出体内的毒素与代谢废物，其身体易出现中毒症状，需要借助机器进行透析，维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也因为需要定期透析，“肾友”们多数都曾有过被亲友误解、被辞退工作的经历。如今，“谢教授”开办的制衣厂确实帮助他们“找到了一条活路”，厂里的“劳模”还能攒下来四五万元的“救命钱”。
布料旁边放着“肾友”们的药物。
布料旁边放着“肾友”们的药物。
“服装订单不好做”，谢强面临着不小的经营压力。一方面，“肾友”每隔两天就需要透析，动辄几小时的透析让本就效率有限的人手更加捉襟见肘。另一方面，多数“肾友”都是来到工厂后跟着熟手师傅现学技术，工作效率难以对他们要求更高。加之服装订单少、返工率高、工期比普通工厂长、原料损耗大，如此种种，让制衣这门本就利润微薄的生意更加“赚不了多少钱、甚至还亏钱”。
“肾友”们对此心知肚明，“谢教授”运营的这间制衣工厂常年亏损，订单也不足以全额覆盖他们的工资，但“只要好好工作，就能收到他们应得的工钱”，所有的亏损都由谢强一人扛下。
李晴天在组长的指导下制作衣服。
李晴天在组长的指导下制作衣服。
工人刘宏在饭前与工友们闲聊。
工人刘宏在饭前与工友们闲聊。
从医数十年，在谢强看来，治病救人是从医多年的他刻在骨子里的信念，但在开办医院和工厂后他更意识到，让“肾友”们靠自己的双手有尊严地“活下去”，比用机械运转的透析机“延续生命”更加重要。
四川人刘宏是工厂里“闲不下来的人”，工位在裁床边的他，总是声音洪亮地操着“川普”与工友们交流。早些年还没有患病时，刘宏“走南闯北”，凭着自己的双手，将孩子送进了大学。患上尿毒症后，每周三次的透析，则将他固定在了工厂——医院——住处三点一线。
来自云南的“肾友”李红在工厂里上班，她的儿子为了照顾母亲也来到工厂。
来自云南的“肾友”李红在工厂里上班，她的儿子为了照顾母亲也来到工厂。
“走在大街上，你看得出我跟正常人有什么区别吗？”对于疾病，刘宏很淡然，“尿毒症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要‘自我矮化’，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是最重要的。”
谢强也从未动摇要把工厂开下去的念头，对于有意来到宝树堂工作的“肾友”，谢强都安排他们能负担得起的食宿，尽管数十人的吃住对谢强来说确实是不小的负担，“但我想传递给他们的是，这个社会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晚上9时许，还有“肾友”在赶工。
晚上9时许，还有“肾友”在赶工。
透析前后，“肾友”们会称体重来监测排出了多少代谢物。
透析前后，“肾友”们会称体重来监测排出了多少代谢物。
想看海的姑娘
工厂中的众多“肾友”里，来自云南的李晴天是备受大家关注的人。
李晴天是今年上半年跟着她一位云南同乡姐姐来到广州的，十几岁不幸患上尿毒症的她，因为年龄最小，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小妹”。坐在缝纫机前干起活来，“小妹”总是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来广州，是十几岁的“小妹”做的“正确的决定”，她说与其待在家里意志消沉地过日子，不如出来为自己谋求一条出路。
谈起她，所有人的语气里都带有藏不住的惋惜和心疼，“我们活过了大半辈子了，‘小妹’才十几岁，还有那么多大好的时光没去经历，太可惜。”平日乐观开朗的鲜师傅，情到深处不自觉流下泪来。同龄人还在校园里享受青春年华时，“小妹”却因疾病不得不背井离乡，过着与缝纫机和透析机相伴的生活。
透析时间长达数小时，“肾友”们会备些糖果以免低血糖。
透析时间长达数小时，“肾友”们会备些糖果以免低血糖。
“她学东西很快的，是‘云南的杰出青年’”“肾友”常晖打趣称。来宝树堂大半年时间，从0基础到能熟练地缝制各类服装，给衣服打包装袋也有模有样，“小妹”的进步有目共睹。对于生活，“小妹”也从刚刚确诊时的失落，逐渐恢复了信心。
比起在缝纫机前工作，透析更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对于身形瘦削的“小妹”来说，每一次透析“都好像要抽空身上所有的力气”。数个小时的透析下来，即便是睡过去，“小妹”总还要缓一阵子才能下床回家，第二天，继续回到工厂里。
对于外面的世界，“小妹”自然是心生向往的，但受限于健康状况，她无法轻易去往太远的地方。“小妹”偶在朋友圈里分享她休息日在广州市内游玩的照片，照片里的她青春，明媚，笑起来与任何一个同龄的姑娘无异。
李晴天在前往海边的路上用手机拍下难得的晴天。
李晴天在前往海边的路上用手机拍下难得的晴天。
美好的心愿
尿毒症也许剥夺了“肾友”们远行的自由，但没有阻挡他们好好生活的权利。每个人心里，都埋藏着对生活的美好心愿。
年纪稍长的“肾友”希望“好好工作，好好挣钱”“让家里的老人孩子过上好一些的生活”，年轻的“肾友”“听说云南和海南很美，如果有可能想去看看”“希望能有更多工作机会”“想学弹吉他”……负责工厂管理的阿姨则希望社会不要戴着“有色眼镜”来对待“肾友”们，“要用心打动他们，接纳他们。”
李晴天与同乡在广州南沙实现了看海的愿望。
李晴天与同乡在广州南沙实现了看海的愿望。
对于谢强而言，最大的希望是企业在雇用“肾友”时能享受税收减免优惠和政策优待，让更多企业能够“没有顾虑”地为“肾友”们提供就业机会，为他们创造更大的生存空间。
如今，越来越多“肾友”通过短视频平台联系上宝树堂，表达希望来此工作的意愿，“肾友们自己愿意努力生活，我们应当给他们回归社会的机会”谢强说。
2022年，广东省率先打破灵活就业人员参加医保的户籍限制；2025年1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发文取消户籍限制，就业地即可参加医保。医保政策的调整以及珠三角企业众多带来的就业机会，让不少“肾友”来到广东，在原本灰暗的生活里，找到一条出路。
正如常晖所说，“活着，就有希望”。工厂里的“肾友”们，正用手中的丝线，织起曾经支离破碎的生活。
注：文中常晖、李晴天、李红、刘宏等均为化名。
编导：董天健 周鑫宇
摄影：卢逸轩 董天健 钟志辉 周鑫宇
剪辑：周鑫宇
文字/配音：卢逸轩 董天健
设计：谭唯
校对：钟惠玲 冯志坚
审核：李细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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