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树医生”:他们的“患者”超1000岁,时长共2分39秒)
“古树医生”:他们的“患者”超1000岁
惊蛰一过,万物复苏。
清远市佛冈县迳头镇井冈村委会柯木冈村,3棵处于修复期的古樟树迎来了“体检复诊”。负责这项工作的,是广东省林业科学研究院森林保护研究所副所长黄华毅,他也被大家称为“古树医生”。
“看,樟果上长满了黄褐色的瘤状物,这是樟树粉实病。”黄华毅一边检查一边和团队成员说,病果要尽可能全部剪除,再喷药防治。
这是黄华毅工作的日常。8年来,黄华毅所在团队在全省各地诊疗的古树名木已达200多棵,其中不乏“将军樟”“红锥王”“中国荔母”等“患者”,很多古树树龄超千年。
悠悠岁月,古树不语。要“听懂”它们的诉求,处理它们的病痛,需要大量知识和经验。因此,“古树医生”注定人数稀少。
紧随植树节后,《古树名木保护条例》也将正式施行,古树名木的分级分类、日常养护、采伐限制、传承文化等具体规定将陆续落地。
“条例实施后,我们期待全社会有更多人参与其中,共同保护珍贵的古树名木。”黄华毅说。
针对白蚁防治
团队研究出树用“内窥镜”
时间回到去年9月,柯木冈村3株古樟树顶梢异常干枯,当地邀请黄华毅团队来作全面检查。诊断结果显示,其主要原因是冠层地面的硬体化铺装,影响了根系的透气透水,正常生长受阻。
在团队的建议下,当地拆除了水泥树池。到今年开春,村民发现3棵古树新芽生长较往年旺盛不少,但同时也发现部分嫩梢有叶片稀少的问题。
“水泥拆了也不灵?”“不会治坏了吧?”大家犯起嘀咕,猜测不断。
黄华毅前来复诊,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这次是樟树粉实病严重引起的,这是樟树、阴香等植物的高发病害。”黄华毅告诉记者,“病果要尽量剪除以减少对树体营养的竞争和侵染源,再喷药防治。”
除了粉实病,白蚁危害也很常见。在与白蚁的一次次“攻防”中,古树的诊断技术也在不断创新和迭代。
“开始我们用树木‘听诊器’,通过昆虫啃食的声音判断危害情况;后来使用树木‘彩超’,用应力波仪器探测树木空洞。”黄华毅说,但这些手段无法直观了解虫情,探到空洞后还要掰开朽木查看。
“有时候一掰,白蚁‘唰’地爬满一手,场景骇人不说,还惊动蚁群分巢‘打游击’,后续管护更麻烦。”黄华毅说。
为更有效控制蚁患,黄华毅和团队最近发现车用探伤仪的探头可以伸进树洞深处获取影像,相当于树用“内窥镜”。在传回的画面里,树木空洞中是否有白蚁,蚁害、树体腐败程度如何都能直接看到。杀灭白蚁也从粗放的灌药洒药迭代为监测、趋避、诱杀等多元化综合措施。
黄华毅边说,边拿起给药滴管伸进四五毫米宽的蚁道中,将混合饵剂的茚虫威喷在白蚁身上。“利用白蚁互相舔食的习性,药物可以通过工蚁直达蚁巢最深处,同时不让白蚁受惊分巢。”他说。
一系列古树诊疗技术经团队5年时间整理调整,最终成为省《古树名木抢救复壮技术规程》的主要部分。这也是广东首个省级古树名木保护领域的地方标准,将于今年5月13日起正式实施。
向“阔叶树绝症”发起挑战
开展褐根病试剂盒研发
医树如医人。黄华毅的工作中,有“门诊”的熟练,也有面对急症绝症的紧张与无奈。
2024年的一天,黄华毅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村里的假苹婆古树几周前还好好的,突然就黄了,还倒下了!”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急得语无伦次。
假苹婆是华南地区最有代表性的树种之一,在登记古树中并不多见。放下电话后,黄华毅立马出门,赶赴现场。
面对翻倒的古树,村里压抑的气氛甚于一位耆宿离世。黄华毅一边安慰村民,一边在古树根部蹲下,一掰一捏,树根竟成一撮齑粉。
“果然是褐根病,病原菌在土中繁殖,感染破坏树木根系……这里有明显的标志。”黄华毅指着深褐色的病灶说,“但病灶蔓延到土外就晚了,大多数古树在几个月内就枯萎了。”
近年来,褐根病这种“阔叶树绝症”正在广东沿海传播。黄华毅随身携带地图,见到一个病例就标注一处,如今,标注点竟覆盖了广东沿海所有地市。
“要治愈此病,往常做法只有超大剂量灌药,杀灭土壤真菌,同时为古树剪除病根,细如毛发的末梢也不能放过。”黄华毅说,“放眼整个华南地区,已知的治愈病例寥寥无几。”
能否提早发现,甚至预防?一个小物件带来了“医树像医人”的灵感:核酸检测试剂盒。
“试剂盒既然能用于人传染病筛查,想必也能用在土传病害上。”黄华毅推测。在一系列研发工作后,检测病灶和土样时,试剂盒都如期出现了“两条杠”。这意味着,褐根病的发现预防有望普及,不再依赖树医实地勘测。
该科研进展受到国家林草局关注。黄华毅团队还同步开展生物防治攻关,如今已取得进展。
在黄华毅展示的培养皿中,生物制剂胶体已经显著抑制着病原菌丝的发展。“攻克‘绝症’,我们又向前迈了一步。”他说。
因在全省古树名木保护工作中的突出贡献,黄华毅所在的团队2023年被授予“广东省历史文化保护传承工作先进集体”称号。
技术推广
帮助全国各地更多古树诊治
随着名声与诊疗技术的增长,向“树医”求助者也日益增多。今年刚开春,黄华毅就如期收到了澳门特别行政区市政署的再次邀请。两年前,团队受邀赴澳门开展工作,一批古树因此受益。
比如,在发现一棵细叶榕名木的树体空洞后,当地立刻作了细致的修补,但囿于修补工艺,填补的部分逢雨易漏,潮气的侵蚀,让树体内腐烂的创面越来越大。
此时,黄华毅带来的新填补材料派上了用场。“在肇庆怀集‘红锥王’上,我们也用到了这种材料。”黄华毅说。
当时,1400岁的红锥王也面临树干空洞、侧枝过长等问题。为帮其恢复,团队应用了新修补材料,并对侧枝修剪后留下的大创面采取了涂药、包覆等综合措施,还起到了“修旧如旧”的效果。
此外,澳门的多株古树名木还面临着修枝后创面过大、白蚁侵害、日灼缺水等问题,黄华毅也一一施治,为其提供解决方案。
8年弹指一挥间。随着团队诊疗“工具箱”的完善,团队人员相应扩充到现在的24人,团队经手救护的古树名木也已超过200棵。
“200多棵不算多。”黄华毅说。放眼全省,“红锥王”等古树名木共有超8万棵,它们有些见证着一段辉煌历史,有些承载着一条村、几代人的共同记忆。对树下居民而言,古树往往是历史与记忆间唯一的纽带。
“修补过后,红锥王的样子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古树所在肇庆市怀集县蓝钟镇古城村干部莫伦枝说,“古树不仅是村里的风水树,也是姻缘树,我和爱人现在常到树下走走,它的样子让我们想到自己年轻的模样。”
阳春三月,又是一个寻常日,黄华毅的微信再次急促响起。
“黄老师,还记得你在罗浮山救治的这棵龙眼古树吗?它开花了!今年应该要结很多果!”消息来自罗浮山黄龙观的工作人员,“等到果熟时,您一定要来尝尝,这是它给你的谢礼。”
采写:南方+记者 邵一弘 彭琳 黄进
脚本:南方+记者 黄进 邵一弘
摄影:南方+记者 张令
剪辑:南方+记者 龙达洋
海报:潘洁 谭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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