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阳江市诗歌学会举行一年一度的新年新诗会。会上,该诗歌协会会长张牛、副会长陈计会主编的《阳江诗志》首发,这部诗集由著名诗人、学者林贤治作序推荐,并被其称赞为“中国第一部以诗形式编写的地方志”。
1月5日,《阳江诗志》的出版发行还入选了《诗探索》2024年12月中国诗坛大事记。《诗探索》是由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主办的国家级期刊,从2022年开始在其同名公众号开设“中国诗坛大事记”,每月发布一期中国诗坛发生的重要资讯。
阳江是“中国诗词之市”,近二十年来,阳江现代诗创作日渐兴盛,尤其是阳江市诗歌学会自2006年创办《蓝鲨》诗刊以来,以该诗刊形成的“蓝鲨诗群”以其颇具地方性受到诗歌界持续关注。
本次新年新诗会上,阳江市诗歌学会以《阳江诗志》首发为契机,以“诗歌的地方性与超越地方性”为主题,共同探讨地方题材诗歌创作的得失和思考。参会的60多名诗歌爱好者踊跃发言,纷纷结合创作经验和心得体会,畅谈各自对该主题的认识与思考,并与大家深入交流进行思想的碰撞。在此,南方+特整理摘登部分与会者的发言,也欢迎广大读者为他们理想坚守和长期坚持不懈的创作点赞!
观点集锦
蔡德仙:超越自我,不断拓展人生的宽度与深度
诗人小档案:阳江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阳江日报》《阳江文艺》《蓝鲨》等。
当我们读到某一个诗人的作品时,仿佛在读诗人的成长史。我认为诗歌的地方性与超越地方性,其实也是诗人的自我成长与超越。诗人要超越自我,需不断拓展人生的宽度与深度。
拓展人生的宽度,就是通过走出自我成长的空间和广泛的阅读等,不断开阔视野;拓展人生的深度,则指在拓展人生宽度的基础上,利用一些象征隐喻等表现手法赋予诗歌哲理性与思想性。卞之琳的《断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融会了传统的意境和西方象征主义的艺术手法,让我们深深感受到宇宙万物的密切关联。
智利诗人聂鲁达的《统一》:“所有的叶是这一片,所有的花是这一朵,繁多是个谎言。”表达了事物本质是相同的,体现了人类的共性和追求,通过这首诗,也表达了诗人对和平统一的向往和追求。这种理念不仅具有深刻的哲学内涵,也对我们当代社会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陈计会:地方性写作终极目标是对人性的探索
诗人小档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十月》等逾百种报刊,入选《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中国散文诗一百年》,出版有《陈计会诗选》《虚妄的证词》《此时此地》等6本诗集,曾获全国散文诗金奖、广东省新人新作奖等。
在特定时空存在的人,必然打上时空的烙印,这是地方性写作的价值所在。但地方性写作的终极目标,则是对人性的探索。
我们每一首好的诗歌,都涉及人的精神图景,于人性的深处揭微探幽。地方性题材的诗歌,也离不开这个目标。我写《报平村》这组诗,也是抱着这种想法,写出书写者内心强烈激荡、震颤,矛盾之大,让诗歌充满张力,人性也在此刻得到彰显。
因此,地方性诗歌写作立足于地方,但要突破地方的局限,突破自我的束缚,走向广阔的人类精神远空。我觉得此地即远方。所以我们不论写什么题材,都与自身相关联,也不应是猎奇式的,而是对公共性问题的探讨,与世界相关联,与人类的命运相关联,这样的写作才是有效的写作。
冯瑞洁:超越并非简单,需把“地方”升为“世界”
诗人小档案:阳江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
2025年阳江市诗歌学会元旦诗会主题:诗歌的地方性与超越地方性,我觉得主题大而含有“野心”。
什么是“地方性”?从字面意义层面不难理解,它便是基于一定地理区域而产生的语言、风俗、伦常以及自然风光的特色。近几年,蓝鲨诗群在对阳江风物、文化的关注和思考上, 创作上,有了自觉的题材意识,一定程度上显示出阳江地域特色。
只有蓝鲨诗群的整体提升,才有可能达到超越地方性。诗歌地方性写作倘若只是平铺直叙、摄影机式地保留一些地方特色,那么,就只能永远局限于“地方性”。对真正的诗人来说要想写出真正有效而重要的“地域之书”并非简单的事情,需要写作者在思想和语言上下功夫,把眼前所见与天地人神联通,从自然范畴进入精神范畴,把“地方”提升为“世界”。
何春燕:把故土当作诗歌创作的一座“富矿”
诗人小档案: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诗歌》《中国地学诗歌双年选》等,出版有专著《圣殿》《如影随形的月光》。
我认为,好的诗歌作品是动人的、共情的。在某种意义上,好诗就是个人内心的歌唱,体现来自内心的淳朴和本真。而地方题材的诗歌创作是有温度的,更是有使命感的。
作为土生土长的阳西人,我背靠故乡深厚的文化传承,面向星辰大海,习惯从出生地出发,豪情在胸,把地方当作文学创作的一座“富矿”,当作诗歌创作的力量源泉,甘当地方性书写的亲历者、见证者。
阳江位于南海边,我们的生命便和海洋密不可分,诗歌创作突破与发展的使命便和海洋永远连在一起。因而,我们要以乘风破浪的使命担当,用现代诗歌等形式演绎地方的时代变迁,反映地方的多彩生活,争当新时代文学的“弄潮儿”。
我希望,今后的文学创作是有力量的。这种力量是充满感染力的,也充满现实和生命的躁动感,能够扎入生活或生命的深处,并且保持着文学艺术的分寸感、细腻感和纯粹品质。只有心性通达,内心静美者,方能更好地抵达灯火通明的文学圣殿。
黄赤影:用诗歌的形式书写地方风土人情
诗人小档案: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特区文学》《散文诗》《诗选刊》等。
我将诗歌的地方性理解为:用诗歌的形式书写地方的风土人情,这种题材有它的优势,也有它的局限性。
当我们写到山川风物、乡村伦理时,心灵会回归自然,回归原始的田园生活,通过展现人类生活最本质、最常见的东西,挖掘内心更深层的探索和反思。如我的《象鼻虫》《春砂仁》等,诗中描写的这些物种,生长在特有的地理环境中,我对它们寄托的情思也是在特定的时间和人事物相结合的背景之下有感而发的。
不同的文化环境会孕育出不同的审美环境。这些题材的诗歌常常联系到人与自然、社会、命运的关系,诗人结合情感体验,为诗歌的意象和意境营造环境,达到表现诗意的目的,创造审美价值。
不过,地方性诗歌往往遭遇历史,政治性的人物事件和宗教神话等,有意避开不写,这样做有时会削弱诗意的表现力度。正是这些缺失与衰落让我们看清现实,思考生活与生存,为提升诗意伏笔。如果打破了这些局限性,就能实现诗歌的超越性。
黄远清:超越局限,成阳江诗人一种自觉
诗人小档案:阳江市诗歌学会理事,作品入选《中西诗歌》《中国地学诗歌双年选》等。
《阳江诗志》是通过诗歌的方式撰写地方志,在题材上限定抒写当地的地域自然环境、人文历史、风物风貌,但细读每个诗人的每一首诗,每个人展现的独特性,完全不一样,优秀的诗歌往往能够超越地域限制,触及更广泛的人性主题,产生更广泛的共鸣力和艺术价值。
比如,《独石仔的烟火味》在历史的反思方面,我认为最深刻。作者写到当考古的镢头剔开独石仔的泥土,闻到烟火味,也戛然而止,表达了诗人的忧虑,而野蕨草,一直在蔓延,甚至要包围我们这座城市,这就是一个诗人深度的思考,这样的写作,并不属于地方性,而是超越地方,属于全人类的思考。
当然,《阳江诗志》里还有更多好的作品,是从地方出发,但完全超越地方的局限性,而是向着更高贵的灵魂靠近,这已经成为我们阳江诗群里每个诗人的一种自觉性,他们已经能完全自信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
漠阳子:诗歌是一种尝试性写作
诗人小档案:本名颜仰建,阳春人,广东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山河有知》等诗集多部。
对我而言,诗歌是一种尝试性写作。
从2017年6月起,我用尝试性心态,以现代诗的文学样式去摹写家乡的山山水水,去观赏,去体味,一边读,一边写。这种尝试的心态,能让自己保持一种写作的冲动执着,也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
尝试也是一种实验。我认为应有明确的功利性,即抓住阳江风物的自身属性,并与传统文化融合,体现历史的厚重感,同时融入个人的人生体验,写出所思所感。正是在此基础上,我写出了《鹅凰嶂》,我认为它是一曲生命的礼赞,是一曲传统文化绵延不绝的礼赞,是一曲民族精神代代相传的礼赞。
尝试是一种突破。一切写作都不能墨守成规,一切修辞,一切表达方式和技巧,都要为主题思想服务,我写《南海一号的前生》时,抓住其沉没八百年依然保存完整的特征,进而挖掘出除了质料之外、更重要的是团结精神,全诗抒情色彩浓厚,特别是继承了《诗经》重吟唱的传统。
容浩:地方性往往影响诗人一生的创作
诗人小档案:阳春人,广东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星星》《诗刊》《散文诗》等,曾荣获“苏蔓殊文学奖”等奖项,著有诗集《从木头到火焰》,现为暨南大学副教授。
我认为,诗歌的内在是跟地方性有紧密联系的。个人的书写如同树木一样有自己独特的年轮。在这种独特性之中,来自出生地的影响是深远的。它一般体现在写作语言、写作风格和写作对象上。
我十八岁离开了家乡,但直到今天,仍然使用家乡方言来默读、思考和写作。我认为,这就是地方性的一个重要维度。地方性会影响一个人的写作风格及其作品的情感基调。
美国知名诗人弗罗斯特的诗歌常常带有新英格兰地区乡村生活的印记,他描绘那里的农场、森林、雪景等地貌和乡村生活方式构成了其诗歌的地方性。阿根廷著名作家博尔赫斯则常常深情地写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书店和咖啡馆。在个人的写作中,家乡的亲人、菜园子、桑地、马齿苋、木菠萝树、鹅群等都出现在我的诗行中。所以说,地方性往往会影响诗人一生的创作。
田夫:素材具有地域性,思想和这里没有界限
诗人小档案:本名张蔓军,阳江市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诗刊》等,合著出版有《新性灵主义诗选》。
生活是诗歌的根基,诗歌离不开对生活所遇见事物的观察,从而感悟或预见到生活的经验和规律,而家乡故土是诗意的富矿。
不过,地方题材创作也易陷入视野的“围城”。倘若过度聚焦本土细节,易形成封闭叙事,作品仿若仅供本地人内部传阅的“密语”,外乡人难以共情,传播力大打折扣。语言上,若执着于方言、俗语原汁原味呈现,不加甄选转化,也会筑起理解高墙,把众多读者挡在诗门之外。
地方是根,但诗歌须向上生长,向外延伸。一方面,从阳江日常生活里挖掘人类共通的美德和哲思,融入时代话题,让作品跨出地域;另一方面,要借鉴和锤炼写诗技法,吸纳多元诗风,把先锋理念融入本土写诗。素材具有地域性,而思想和哲理是没有地域界限的。我们在诗写时要注重寻找地域性元素的新视觉,挖掘它蕴藏的哲思,力抵让人恍然顿悟的解读。只有在诗意空间上不断开疆拓土,才能实现从地方小唱迈向时代大歌的跃升。
杨计文:坚持地方性与超越地方性齐头并进
诗人小档案: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星河》《阳江日报》等,出版有《闸坡风味》《闸坡印记》专著。
就目前来看,新诗歌越来越重视地方文化的挖掘,以此加强诗歌的地方性、思想性和审美性。这是新诗歌在经历漫长发展后的自我回眸——诗歌创作不能没有地方性。
诗人写诗,离不开“生我养我”的地方。地方文化差异体现在诗歌意象运用和表达风格的不同上。地方的差异,产生不同的美。所以诗的地方性让诗歌创作能千姿百态,这既是客观的,也是创作所必需的。
阳江地方文化产生于山海兼优的环境,且本土语言独特,风土人情既有“泥土味”也有“海洋味”。这些都为我们诗歌创作的地方性准备了条件。当诗歌创作的地方性做到之后,就要解决超越地方性的问题。所谓超越,就是把地方性的东西变得更美,更符合诗歌艺术创作规律,更符合诗的本质,更具有艺术意蕴。坚持地方性与超越地方性是齐头并进的,二者是相辅相成、彼此成就的关系。
曾昭强:将地方性放在更广阔的视野中观照
诗人小档案:阳江市作协会员。诗作入选《寂静的修辞——阳江现代诗歌11家》《阳江现代诗选》等。
地方性源于地方独有之物,而独有之物又要在广阔的视野中观照、审视,才显出其鲜明的独特性。诗是爱自由、爱想象的。当然,诗也爱真,但诗的真不是体现在那种巨细无遗的记录上,而是体现在独特的、审美的、隐喻的细节上。
林贤治老师说:“故土的一切,只要插上诗的翅膀,就会飞越固有的疆域,魔幻般获得更大的空间。”这让我想起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福克纳的一句话。他说他发现他那邮票般大小的故土很值得写,而且无论他多长寿也不可能把它写完……可见,故土虽小,却是大舞台。
福克纳所写的人和事不限于“故土”发生的,社会发生的人和事都可放在“故土”这个舞台上展现。这样,他的作品既有故土的气息和特色,又有社会的广度和人性的深度。这是小说家福克纳实践的创作“方案”,其实也值得借鉴和探讨,突破地方性的局限。
张明瑞:既要保持地方特色也要积极探索
诗人小档案:阳春人,广东省青工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中国文艺家》《鸭绿江》《辽河》等。
诗歌创作中的地方性,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议题。当诗人以地方为背景进行创作时,其作品往往融入了地域特色、文化风情以及个人对特定地方的独特感受。诗人通过描绘特定地域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人文情感等,能够深入地挖掘和表达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展现出独特的地域特色,这种情感的真实流露,容易引发本土读者的共鸣。
但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同的语言习惯,过于强调地方性,有时可能使诗歌陷入地域的局限之中,而忽略了内容的深度和广度,导致作品难以超越地域界限,获得更广泛的认同。因此,在利用地方性元素进行诗歌创作,需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平衡点。即是说,在保持地方特色的同时,还要探索新的艺术手法和审美观念。只有这样,才能推动地方诗歌艺术的不断创新和发展,从而满足不同读者的审美需求,使诗歌作品更具吸引力和感染力。
张牛:鲜明地域性特质激发诗歌创作探索
诗人小档案:阳江市诗歌协会会长,阳江市作家协会副会长,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歌月刊》《北方文学》《中国诗歌》等,出版诗集《树梢扫出的风景》等。
《阳江诗志》从策划到版本呈现,几经淬炼才得以产生。诗人们以现代诗歌的形式,描述和记录阳江地域内的风景、民俗和乡愁,是一次富有新意的创作尝试和实践,体现了本土诗人在应物写作方面的探索热情和诗意能力。
“阳江人写阳江”,既体现了诗人热爱家乡故土的家国情怀,也是诗人的创作责任和价值体现,更好地践行了我们所倡导的“地方性”。当然,一个人的出生成长,会有走出去、再回来、再走出去这么一个过程,但人既是原来的我,又不是原来的我,这隐喻了地方性写作从探索到超越的轮回与飞跃。因为地方性意味着“蓝鲨诗群”的形成所独具的地域特色和鲜明的个性特质,能激发我们潜心诗歌创作,更深入更广阔的尝试、探索和记录,在持续写作中磨炼韧性和敏锐,提供更多的诗歌作品和地方文本。
整理:陈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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